我叫陈屿,是个赘婿。入赘三年,活得不如柳家门口的石狮子。岳母当我是空气,
小姨子拿我当奴才,整个府里都说我娘子柳拂衣是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他们说她不敬长辈,
不慈弟妹,是个只会抱着嫁妆不放手的白眼狼。我一开始也这么觉得。
直到岳母端着一碗“补药”,笑着让我喂给“身体不适”的柳拂衣。
我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也看见我那“恶毒”的娘子,只是用筷子沾了点汤汁,
放在了窗台的文竹上。第二天,那盆文竹枯死了。从那天起,我才明白。这柳家大宅里,
最想让柳拂衣死的,恰恰是她的至亲。而我那个看似温和柔弱的娘子,不是什么恶毒女配,
她只是这疯人院里,唯一的正常人。也是唯一的,阎罗。1我叫陈屿,是个赘婿。
说好听点是入赘,说难听点,就是柳家买来冲喜的。三年前,我娘子柳拂衣生了场大病,
眼看就要不行了,柳家找了个算命的,说找个八字硬的男人入赘,方能渡过此劫。
我家穷得叮当响,为了五十两银子给我爹治病,我就被卖了过来。没想到,我这八字还真硬。
柳拂衣活了,活得好好的,只是身子骨落了些病根,平日里话不多,
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书,或者摆弄她那些账本。而我,就成了柳府里最尴尬的存在。
岳母张氏见了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在她眼里,我就是个乡下来的泥腿子,
白吃白喝,占了她女儿的便宜。小姨子柳月眉,更是把我当狗使唤。“喂,那个谁,
去给我把院子里的桂花摘一捧来,我要熏香!”“陈屿,我新做的襦裙呢?
还不快去给我取来!”在她们嘴里,我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不是“喂”,就是“那个谁”,
心情好了,才恩赐般地叫一声我的全名。我忍着。为了我爹的药钱,
也为了在这大宅里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我本以为,我娘子柳拂衣,也跟她们一样,
瞧不起我。她确实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们成婚三年,同床共枕,但说的话加起来,
可能还没我跟厨房的王大娘说得多。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很平静,像一口深井,不起波澜。
府里的下人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性子冷,心肠硬,自从老太爷去世后,
她接管了自己嫁妆里的几个铺子,就变得六亲不认。岳母想让她把最赚钱的那个绸缎庄,
过给不学无术的小舅子柳玉。柳拂衣没同意。小姨子想从她那拿一笔钱,
去买城东新开的首饰铺里那支金步摇。柳拂衣也没同意。于是,她“恶毒”的名声,
就这么传开了。连我都觉得,她对我,对这个家,确实没什么感情。直到那天下午。
那天天气很好,秋老虎发着威,晒得人昏昏欲睡。我正在院子里劈柴,
岳母张氏端着一个描金的汤盅,笑意盈盈地向我走来。我心里咯噔一下。黄鼠狼给鸡拜年,
准没好事。“阿屿啊,”她亲热地叫着我的小名,声音腻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看你累的,一身的汗。来,歇会儿。”我赶紧放下斧头,恭恭敬敬地站着。“岳母,
您有什么吩咐?”“瞧你这孩子说的,”张氏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我是看拂衣这几天身子又不爽利,特地给她炖了碗燕窝补补。你也知道,她那脾气,
我送去,她肯定不喝。”她把汤盅塞到我手里。“你是她夫君,你去送。好好劝劝她,
让她趁热喝了,啊?”汤盅还温热着,隔着瓷壁,都能闻到里面飘出的甜香。我心里犯嘀咕。
岳母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前几天为了绸缎庄的事,她还指着柳拂衣的鼻子骂,
说她是不孝女,白眼狼。今天就炖燕窝了?但我不敢多问,只能点点头,“是,岳母。
”我端着汤盅,去了柳拂衣的院子。她正坐在窗下的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入神。
夕阳的光从窗棂透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显得有些不真实。“娘子。
”我轻声叫她。她抬起头,看到我手里的汤盅,眉梢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岳母让我送来的,说是给你补身子的。”我把汤盅放在桌上,打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柳拂衣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碗燕窝。她的目光很专注,
像是在看什么仇人,而不是一碗补品。我心里更不安了。“娘子,要不……喝一点?
”我小声劝道。她忽然抬眼看我,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陈屿,你觉得我恶毒吗?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她不恶毒?连我自己都不信。说她恶毒?
我怕她一气之下把我赶出去。我支支吾吾半天,憋出一句:“娘子……待我不薄。
”这倒是实话。她虽然冷淡,但我的吃穿用度,从没短缺过。比起岳母和小姨子,
她至少给了我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条狗的体面。她听了我的话,嘴角似乎弯了一下,
但快得像我的错觉。她伸出袖中的一根银筷,在汤汁里轻轻沾了一下。然后,
她把筷子伸到窗外,将那一点汤汁,滴在了窗台那盆长势喜人的文竹叶子上。
她做完这个动作,就把汤盅推到一边。“倒了吧。”“啊?”我没反应过来。“我说,倒了。
”她语气平静,不容置喙。我不敢再问,端起那碗名贵的燕窝,走到院子的角落,
找了个不起眼的土坑,全倒了进去。做完这一切,我心里还在打鼓。这么好的东西,
说倒就倒了。她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不把别人的心意当回事。我心里对她的“恶毒”,
又加深了一分。然而,第二天早上,我再去她院子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僵住了。
窗台那盆文竹,原本青翠欲滴,一夜之间,叶子全都枯黄了,枝干也萎靡不振,
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我猛地想起了昨天,她滴上去的那一点汤汁。一股寒意,
从我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2我站在那盆枯死的文竹前,手脚冰凉。阳光照在身上,
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我不是傻子。一滴燕窝汤汁,就能让一盆植物一夜枯死,
那要是整碗都喝下去……我不敢想。我回头,看向屋里。柳拂衣已经起身了,
正坐在镜前梳妆,丫鬟春桃在旁边伺候着。她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仿佛外面这盆死掉的文竹,跟她毫无关系。可我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她昨天问我,
她恶毒吗?现在我有了答案。她不恶毒。这柳府里,真正恶毒的,是那些脸上堆着笑,
手里却端着毒药的人。我的岳母,张氏。我忽然觉得,我以前对柳拂衣的看法,错得离谱。
她的冷漠,不是无情。她的不近人情,不是刻薄。那是在这吃人的后宅里,
保护自己唯一的铠甲。一个连亲生母亲都想害死的人,她要怎么热情,怎么温柔?
她要是像小姨子柳月眉那样天真娇憨,怕是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我的心,
第一次对我这位名义上的妻子,产生了一丝愧疚和……敬畏。这时候,张氏身边的李妈妈,
扭着腰走了进来。“大小姐,”她皮笑肉不笑地请安,“老夫人问您,
昨儿的燕窝可还合口味?要是喜欢,今儿再给您炖一盅。”我紧张地看向柳拂衣。
只见她拿起一支素银簪子,慢条斯理地挽着头发,头也不抬地说道:“有劳母亲挂心了。
只是那燕窝,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李妈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大小便是个奴才,
可不敢说主家的不是,”春桃快人快语,指着窗台的文竹,“您瞧瞧,
昨儿小姐就用那燕窝汤汁喂了一滴,这花儿就成这样了。这要是喝进肚子里,还得了?
”李妈妈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眼神躲闪,强撑着说:“这……这怎么可能?
许是这花自己生了病,不关燕窝的事。”“哦?”柳拂衣终于回过头,
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既然李妈妈觉得不关燕窝的事,那正好,
厨房应该还剩了一些。不如就赏给李妈妈,好好补补身子吧。
”李妈妈“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小姐饶命!老奴……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都是老夫人吩咐的,老奴只是个跑腿的!”她吓得语无伦次,把张氏卖了个底朝天。
柳拂衣也没再逼她,只是淡淡地说:“回去告诉母亲,她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这身子,
虚不受补,以后就别再费心了。”李妈妈连滚带爬地跑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春桃气愤地说:“小姐,您就这么放过她了?老夫人也太狠心了!”“不然呢?
”柳拂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去报官,说她毒害亲女?有证据吗?那碗燕窝已经倒了,
死无对证。到时候她反咬一口,说我污蔑长辈,我这‘恶毒’的名声,就更坐实了。
”我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我这才发现,柳拂衣的脑子,清醒得可怕。她不是不想反击,
而是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绝不轻易出手。隐忍,等待,一击致命。这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忽然从镜子里看向我。“你,过来。”我走过去。她指了指那盆枯死的文竹。
“把它搬出去,扔了。”“是。”我搬起花盆,入手很沉。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
她又开口了。“陈屿。”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叫我的名字。我停住脚步,
回头看她。“以后,旁人给的东西,别乱碰。”她说完,就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我的心,
却猛地一跳。一股暖流,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她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提醒我,
这个家里,除了她,谁都不可信?我不知道。但我把这句话,牢牢记在了心里。从那天起,
我看柳拂衣的眼神,彻底变了。我不再觉得她冷漠,反而觉得她身上有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只要在她身边,似乎就不用害怕那些明枪暗箭。我开始默默地观察她,
观察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我发现,柳府这个看似光鲜的壳子底下,早已烂透了。岳母张氏,
贪婪又愚蠢。老太爷在世时,她就被压得死死的,如今老太爷一走,
她就迫不及待地想把家产全都抓在自己手里,尤其是柳拂衣那份丰厚的嫁妆。小姨子柳月眉,
被宠坏的草包,脑子里除了衣服首饰,就是怎么跟她那些狐朋狗友攀比。小舅子柳玉,
更是一滩烂泥,斗鸡走狗,无一不精,就是不走正道。这一家子,
就像是趴在柳拂衣身上的蚂蟥,只想吸她的血。而柳拂衣,就是那个孤身一人,手持利刃,
守护自己领地的主帅。我这个赘婿,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当好她的眼睛,
替她看着,那些藏在暗处的刀。3燕窝下毒不成,张氏消停了几天。
但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心里清楚,她绝不会就此罢休。柳拂衣的那几个铺子,
就像是挂在她们眼前的一块肥肉,不咬下一口来,她们是不会甘心的。果然,没过多久,
幺蛾子就来了。这次出手的是小姨子,柳月眉。这天一早,府里就炸了锅。
柳月眉在自己房里大哭大闹,说她娘家陪嫁的一支点翠嵌宝的凤凰玉簪不见了。那支玉簪,
据说是前朝的贡品,价值不菲,是柳月眉最宝贝的东西。张氏急得团团转,立刻下令,
封锁整个柳府,挨个院子搜。下人们战战兢兢,谁都怕惹祸上身。搜了一圈,什么都没搜到。
柳月眉哭得更凶了,指天画地,说肯定是出了家贼。张氏一拍大腿,
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柳拂衣。“肯定是你!肯定是你嫉妒月眉有这么好的簪子,偷了去!
”她带着一大帮人,气势汹汹地冲进了柳拂衣的院子。当时我正在给柳拂衣抄写账目,
见这阵仗,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这又是一出戏。一出贼喊捉贼的戏。“母亲,
您这是何意?”柳拂衣放下笔,脸色平静。“何意?”张氏冷笑一声,
“月眉的凤凰玉簪不见了,府里都找遍了,就差你这儿了!拂衣,不是我说你,
你就算再眼红,也不能偷自家姐妹的东西啊!”这话说的,直接就定了罪。
“母亲凭什么就认定是我偷的?”柳拂衣问。“就凭你眼馋月眉的嫁妆不是一天两天了!
”柳月眉跟在后面,哭哭啼啼地帮腔,“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那是我最喜欢的簪子,
你就还给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要不是我知道她们的底细,差点就信了。“搜!”张氏大手一挥,
根本不给柳拂衣辩解的机会。下人们得了令,立刻就要往屋里冲。“慢着。”柳拂衣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婆子,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我的院子,不是谁想搜就能搜的。”柳拂衣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母亲说我偷了簪子,可有证据?”“证据?搜出来就是证据!”张氏蛮不讲理地说。
“若是搜不出来呢?”柳拂衣反问。张氏愣了一下,
随即梗着脖子说:“搜不出来……搜不出来再说!”“不行。”柳拂衣摇摇头,“今天,
你们要是想搜我的院子,可以。但是,我们得先把话说清楚。”她顿了顿,
声音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如果在我这里搜出了簪子,我任凭处置。但如果搜不出来,
就说明有人无故污我清白。到时候,母亲和妹妹,必须在柳家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给我磕头赔罪。”“并且,”她看了一眼柳月眉,“我要妹妹亲口承认,
是她自己弄丢了簪子,与旁人无干,还我一个公道。”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让当家主母和二小姐给大小姐下跪道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张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还想让我给你下跪?”“母亲不敢吗?”柳拂衣微微一笑,
“还是说,母亲心里有鬼,根本就知道,簪子不在我这里?”一句话,就戳中了要害。
张氏的眼神开始闪躲。柳月眉也有些慌了,拉了拉张氏的袖子,小声说:“娘,
要不……算了吧……”“闭嘴!”张氏骑虎难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知道,
今天要是就这么算了,以后她在柳拂衣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她一咬牙,豁出去了。
“好!我答应你!搜!给我仔仔细细地搜!我就不信,这簪子还能长腿跑了不成!”她以为,
簪子肯定就藏在柳拂衣的院子里。只要搜出来,柳拂衣就百口莫辩。到时候,别说下跪,
就是把柳拂衣的管家权夺过来,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她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
她算错了一件事。她女儿,根本不是她能算计得了的。4下人们得了令,
像一群饿狼一样扑进了屋子。翻箱倒柜,叮当作响。张氏和柳月眉站在院子里,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她们笃定,赃物就在这屋里。柳拂衣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桌边,
重新拿起笔,气定神闲地对起了账。仿佛被搜的不是她的屋子。我站在她身后,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我相信她,但万一呢?万一对方手段太高明,
真的把簪子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了进来,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时间一点点过去。
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衣物、书籍、首饰,扔了一地。张氏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柳月眉也开始坐立不安。“找到了!找到了!”突然,一个婆子举着一支簪子,
兴奋地从里屋冲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那支簪子上。那簪子造型华美,
凤凰的尾羽上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柳月眉眼睛一亮,立刻冲了上去,
一把夺过簪子。“对!就是这个!就是我的凤凰玉簪!”她激动地喊道。
张氏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重新露出胜利的笑容。她走到柳拂衣面前,
把那簪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柳拂衣!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拂衣,眼神里满是鄙夷和痛快。“我早就说过,
你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连自己妹妹的东西都偷!我们柳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来人啊!去请家法!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女!”她声色俱厉,
一副要就地正法的架势。然而,柳拂衣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只是放下了笔,
拿起桌上那支簪子,放在手里,不紧不慢地端详着。那姿态,不像是在看一件赃物,
倒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意儿。“妹妹,”她忽然开口,问柳月眉,“你确定,
这就是你的那支簪子?”“当然确定!”柳月眉想也不想地回答,“这上面的每一颗宝石,
我都认得!”“哦?”柳拂衣笑了,“既然如此,那妹妹可知道,这支簪子,值多少钱?
”“我……”柳月眉被问住了。她只知道这簪子很贵重,具体值多少,她还真不清楚。
“这支簪子,是京城最有名的‘聚宝斋’的老师傅,花了三个月功夫才打制出来的,
光是工费就要三百两银子,再加上这上好的和田玉和南海珍珠,总价不下八百两。
”柳拂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众人一片哗然。八百两!
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吃喝一辈子了。“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柳月眉有些心虚。
“因为,”柳拂衣抬起眼,目光如剑,直直地射向她,“真正的那支簪子,现在就在我这里。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一支一模一样的凤凰玉簪,静静地躺在里面。不,
不完全一样。她锦盒里的这支,玉质更温润,宝石的光泽更璀璨,凤凰的眼睛,
是用两颗极小的红宝石点缀的,栩栩如生,仿佛随时要展翅高飞。而桌上那一支,
虽然乍一看很像,但两相对比,立刻就显得粗糙、暗淡,活脱脱一个东施效颦的仿品。
“这……这怎么可能?”柳月眉傻眼了。“三天前,你哭着闹着跟我借钱,
说你看上了这支簪子,非买不可。我没同意,”柳拂衣缓缓说道,“我猜到你不会死心,
就提前派人去聚宝斋,把这支簪子买了下来。”“至于你手里的这支,
”她指了指桌上的仿品,“不过是我花了十两银子,让城西的银匠仿制的。看来,
这银匠的手艺还不错,连妹妹你这个正主,都认不出来。”真相大白。根本没有什么失窃。
从头到尾,就是柳月眉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她买通了那个婆子,
把仿制的簪子藏在柳拂衣房里,想借此来栽赃陷害。结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所有的伎俩,都在柳拂衣的预料之中。柳月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当场就瘫坐在了地上。
张氏更是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们精心设计的圈套,到头来,
却成了套住自己的绳索。“母亲,妹妹,”柳拂衣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声音冰冷,
“现在,人赃并获。你们,是不是该兑现承诺了?”“祠堂,还等着你们去磕头赔罪呢。
”5祠堂里,张氏和柳月眉跪在蒲团上,脸跟哭丧一样难看。柳家的列祖列宗,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们。柳拂衣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磕头。”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张氏浑身一颤,抬头看着柳拂衣,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让她给自己的女儿下跪?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柳拂衣!你别太过分!我可是你娘!”她嘶吼道。“当初打赌的时候,
母亲可不是这么说的。”柳拂衣不为所动,“愿赌服输。还是说,母亲想让全府上下都看看,
柳家的主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张氏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柳拂衣说得出,
就做得到。今天这个头,不磕也得磕。她咬碎了牙,闭上眼,重重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咚”的一声,沉闷又响亮。柳月眉见状,也只好跟着磕了下去,一边磕一边哭,好不凄惨。
看着她们狼狈的样子,我心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恶人自有恶人磨。不,
我娘子不是恶人。她只是在用她们听得懂的方式,跟她们讲道理。磕完头,
张氏母女俩像是被抽了筋骨,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走了。从此以后,她们在柳拂衣面前,
气焰收敛了不少。但安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府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柳二叔。
柳拂衣的亲叔叔,柳老太爷的亲弟弟。这柳二叔,是个出了名的笑面虎,
一辈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就靠着沾柳家的光,在外面坑蒙拐骗。老太爷在世的时候,
还管束着他。老太爷一走,他就成了脱缰的野马,三天两头来府里打秋风。
今天说儿子要上学堂,明天说闺女要置办嫁妆,反正就是变着法子要钱。
张氏每次都被他哄得团团转,把府里的银子大把大把地送出去。柳拂衣接管家事后,
第一件事就是断了柳二叔的财路。柳二叔因此对柳拂衣怀恨在心。这次张氏母女俩吃了大亏,
我猜,就是她们把柳二叔这个“外援”给请来了。果然,柳二叔一进门,
就直奔柳拂衣的院子。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哎哟,我的好侄女!二叔可想死你了!
”我听见这声音就头皮发麻。柳拂衣正在看书,闻言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很快,
一个穿着宝蓝色绸衫,挺着个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就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他一屁股坐在柳拂衣对面,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拂衣啊,最近身子可好?你看你,又瘦了。
都怪二叔不好,没能常来看看你。”他一脸关切地说。虚伪得让人想吐。柳拂衣合上书。
“二叔有话直说。”“哎,你这孩子,就是这么个性子,”柳二叔故作无奈地摇摇头,“行,
那二叔就直说了。”他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你堂弟,马上就要参加院试了。你也知道,
他可是我们柳家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读书种子。这考试前后,上上下下打点,都需要银子。
”他搓着手,一脸的为难。“二叔最近手头有点紧,
所以想……想跟你这先挪个三百两银子使使。等将来你堂弟高中了,当了大官,
肯定十倍百倍地还你!”画的一手好大饼。我心里冷笑。他那儿子,就是个草包,
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还高中?下辈子吧。这话要是跟张氏说,估计当场就把银票奉上了。
可惜,他面对的是柳拂衣。“可以。”没想到,柳拂衣竟然答应了。而且答应得干脆利落。
柳二叔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真的?”他喜出望外。“真的。
”柳拂衣点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你说!别说一个,十个二叔都答应!
”柳二叔拍着胸脯保证。“三百两不是小数目,”柳拂衣缓缓地说,“口说无凭,
我们得立个字据。”柳二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立……立字据?一家人,
用不着这么生分吧?”“亲兄弟,明算账。”柳拂衣不紧不慢地说,“更何况,
我们只是叔侄。”她的言下之意是,我们还没亲到那个份上。柳二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拂衣,你这是信不过二叔?”“我只信白纸黑字。”柳拂衣寸步不让,“字据上要写明,
借款三百两,月息三分,一年为期。到期不还,利滚利。”“什么?还要算利息?
”柳二叔跳了起来,“你这是放印子钱啊!我是你亲叔叔!”“正因为是亲叔叔,
我才只收你三分利。要是换了外人,没有五分,我可是不借的。”柳拂衣说得理所当然。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我这位娘子,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连亲戚的人情,
都能被她明码标价,变成一桩买卖。柳二叔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本来是来打秋风的,
没想到反被将了一军。借吧,这利息高得吓人。不借吧,这三百两银子又实在诱人。
他纠结了半天,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好!我写!”他咬着牙说。
柳拂衣立刻让春桃取来了笔墨纸砚。柳二叔愤愤地写下借据,按了手印。
柳拂衣拿过来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让春桃去账房取了三百两银票。柳二叔拿着银票,
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以柳二叔的为人,这钱,
他肯定是不会还的。到时候,他必定会拿着“亲叔叔”的身份来耍赖。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了柳拂衣。她只是笑了笑,说了一句我当时没听懂的话。“有时候,
欠钱的,才是孙子。”6柳二叔拿到钱后,果然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别说还钱,
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张氏在背后没少说风凉话,说柳拂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白白便宜了外人。柳拂衣对此不置一词。她每天还是看书,对账,日子过得波澜不惊。
好像那三百两银子,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也渐渐把这事忘了。直到一年后。这一年里,
柳府发生了很多事。小舅子柳玉在外面赌钱,欠了一屁股债,被人打断了腿。张氏哭天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