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盯着手中烫金的晋升申请表，内心深处依然做不出决定。
周予横遒劲的签名墨迹早己干涸，表格右上角的截止日期像个小警钟似的。
质量管理部的小张抱着一摞单据走过来：“佳姐，听说你要升主管了？”
郝佳下意识把表格折起来：“还没决定。”
“你还犹豫什么，要是我肯定马上签字。”
小张压低声音，“新主管月薪至少两万五呢。”
郝佳又何尝不知道呢。
手机震动，是母亲胡秀丽发来餐厅定位：”周六中午12点，别找借口“。
后面跟着三条59秒的语音，郝佳不用听就知道内容——三十岁离异女人的"保质期"不多了。
郝佳心情瞬间变得糟糕透了。
那天不是跟她说自己不去相亲的，她怎么还这么不死心。
她愤愤地敲打着电脑键盘，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郝佳，来一下。”
周予横突然站在办公室门口对她招手。
他今天穿了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像是要见重要的客户。
真是丢死人了，想必刚刚的模样己经被周予横看到了吧。
郝佳有些窘迫的低下了头，收藏起自己的情绪起身去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还有位陌生女性，干练的短发，犀利的眼神。
“这是人事部经理赵娜，她想了解你对晋升的看法。”
赵娜开门见山：“郝小姐，仓储主管需要负责新系统在全国12个仓库的上线，可能50%时间要出差。”
郝佳手指绞在一起。
她从未独自出差过，和郑明礼的蜜月都是跟团游。
“我…….需要适应期。”
“当然。”
赵娜微笑：“周总监特别强调你的数据分析能力，我们计划送你去新西亚参加供应链峰会。”
她推过来一份文件，“这是国际认证培训计划，完成者自动进入高管储备库。”
文件上烫金的"SCPM"字母闪闪发亮。
郝佳听说过这个资格——持有者年薪没有低于五十万的。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再次脱口而出。
赵娜诧异地看向周予横，他轻咳一声：“数据显示，过去三年你经手的库存差异率全公司最低，而且……”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这是你无意中创建的预测模型。”
屏幕上是一张复杂的数据流向图。
郝佳认出来，这是她为了减少月底加班胡乱拼凑的表格公式。
“你用历史数据和天气、节假日等变量建立关联，准确预测了七成以上的出货波动。”
周予横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兴奋。
“这比我们花百万买的系统还精准。”
郝佳耳根发热。
那些曾经被郑明礼嗤之以鼻的“无用功”深夜加班，原来真有价值。
临走前赵娜意味深长地说：“郝小姐，女性在职场常常会低估自己。
尤其是在仓储科很少会有女性有升职的机会，希望周五下班前我能收到你的答复。”
郝佳回到工位，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晋升机会难得，国际认证培训计划更是诱人，另一方面，又怕自己的能力跟不上。
晚上回到家，母亲胡秀丽在她这边一看到她就开始念叨：“你就去见见那小伙子，条件可好了。”
郝佳深吸一口气，说：“妈，跟郑明礼离婚后，我才知道我现在过的更好，感情上的事情我不打算在考虑，至少目前为止是这样，而且当前我有个晋升主管的机会，以后会更忙，也许会不定期的会去外地出差。”
胡秀丽瞪大了眼睛：“晋升？
出差？
你一个女人家，安稳点不好吗？
赶紧找个好男人嫁了才是正事。”
郝佳有些激动：“妈，我难道不能有自己的事业追求吗？
我不想一辈子就围着男人，家庭转。”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连日来，工作上的压力，母亲胡秀丽的逼迫，让她身心疲惫，这一刻她的情绪再也崩不了。
胡秀丽看她这样，瘪瘪嘴嘀咕着：“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在她的观念里，女人就是得围着男人转，嫁人生子为家庭操劳一辈子。
午休时间，程远的电话就打来了：“郝佳，我在你们楼下咖啡厅，有时间出来聊聊？”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程远身上，他穿着郝佳最喜欢的浅蓝色衬衫。
“你怎么突然找我，有事？”
郝佳问道。
“喝点？”
他不答反问道。
郝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
程远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缓缓开口说道：“郝佳，你还记得我曾向你提出过让你来我们公司上班的请求吗？”
“记得，怎么了？”
郝佳疑惑道。
当时她不是就拒绝了他吗？
难道贵人都是多忘事吗？
“考虑得怎么样？”
程远从沙发旁拿出一份合同推过来：“运营总监，月薪三万加期权。”
薪资远比现在公司给的更高，很令人心动。
郝佳翻开合同，发现公司名叫“远嘉科技远”和“佳”？
程远握住她的手：“我创业那天就想好了名字。”
他眼神炽热：“郝佳，我们一起打拼，就像大学时说的——改变世界。”
郝佳恍惚记起，大三那年他们确实在操场畅想过创业。
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个人分开，她也接受了郑明礼的追求，对他的话也从未当真。
“我需要时间……因为周予横？”
程远突然冷下脸：“他给你什么条件？”
郝佳惊讶于他语气的转变：“你认识周总监？”
“这个行业谁都知道他。”
程远松开她的手。
“他那套传统行业没前途，我们的数据库比你现在的公司更胜一筹，下一个风口将会是我们。”
郝佳感到一阵迷茫，她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离婚了幸运之神开始眷顾自己了吗。
不然怎么接二连三的好事都会被自己遇见，要是真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拜托能不能不要让她如此为难。
回公司等待电梯的空隙，郝佳手机不断震动。
程远连发十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郝佳，晚上我来接你，带你看个东西。”
下班时暴雨倾盆，夏日的天气真是阴晴不定。
郝佳站在大厅，看见程远的特斯拉溅着水花驶来。
后座堆满文件，副驾上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先看这个。”
程远递给她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厚厚一叠照片，全是大学时代的郝佳。
图书馆看书的，运动会跑步的，甚至几张明显是***的寝室楼下合影。
“我收藏了十年。”
程远声音发颤：“郝佳，你是我唯一的执念。”
雨水敲打车窗，密闭空间里，郝佳突然呼吸困难。
这种近乎偏执的神情让她既感动又恐惧。
“程远，我们才重逢三个月...……但我爱了你十年！”
他猛地捶打方向盘，喇叭声刺破雨幕。
“郑明礼那个***根本不配你！”
没等郝佳反应过来，程远带着索取的吻就落了下来。
郝佳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本能地推开程远的身体，重重的一巴掌落在程远的脸上。
程远愣住了，郝佳也愣住了。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郝佳缩在座椅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挎包，此刻它像块盾牌，隔开程远灼人的情感。
“程远，送我回家吧，求你。”
郝佳低声乞求道。
那晚，郝佳把照片摊在床上。
年轻的自己笑容灿烂，完全不知未来会有场失败的婚姻。
她翻开尘封的日记本，找到程远毕业时送的卡片：”总有一天我们会一起实现梦想“。
手机亮起，母亲发来相亲对象的资料：32岁，海归，有房有车。
最后附言：”别再挑三拣西“。
郝佳不想回母亲的信息，关闭手机，打开电脑搜索"远嘉科技"。
企业信用信息显示，公司成立五年，参保人数五十人不到，程远持股100%。
这与"团队创业"的说法相去甚远。
第二天，郝佳顶着黑眼圈上班。
电梯里遇见周予横，他破天荒地主动搭话：“郝佳，你考虑得如何？”
“我......“郝佳刚要回答，电梯突然剧烈晃动，灯光熄灭，随即电梯里陷入一片黑暗。
在坠落般的失重感中，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稳住了她的肩膀。
她害怕的一下子抱住了周予横的身体。
“别怕，有我在。”
周予横轻声安慰，声音沉稳而有力。
郝佳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心跳如鼓。
不知过了多久，电梯终于停止了晃动，发出“哐当”一声，像是卡在了某一层。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周总监，我们……不会被困死在这里吧。”
郝佳带着哭腔说道。
周予横摸索着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微弱的光照亮了狭小的空间。
“不会的，公司会很快发现我们被困，然后派人来救援。”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镇定。
郝佳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周予横，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松开手。
“谢谢你，周总监。”
郝佳轻声说。
周予横笑了笑：“不客气，咱们先保存体力，等待救援。”
在这封闭的空间里，郝佳原本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她心中对周予横也多了一份别样的感觉。
而对于晋升和程远的邀约，此刻她似乎也有了打算。
应急灯亮起时，他们被困在两层楼之间。
郝佳看着身边的周予横突然问：“为什么会是我？”
沉默良久，通风扇的嗡鸣几乎盖过他的回答：“你很像一个人，很特别。”
郝佳心头一震。
原来这份赏识并非全然因为专业。
救援人员打开电梯门时，阳光倾泻而入。
周予横挡着门让她先走：“无论选择什么，别让他人定义你的价值。”
这句话而后很多年都在郝佳脑海中不断地回荡。
午休时，她鬼使神差地去了人事部。
“赵经理，如果拒绝晋升……会留在现岗位。”
赵娜挑眉：“但我建议你看完这个。”
她调出一组数据：“公司女性管理者平均晋升速度比男性慢1.7年，而你是近三年唯一被推荐的仓储部女性。”
郝佳看着那些数据，内心五味杂陈。
回程经过茶水间，郝佳听见一众同事小声议论道：“你们听说郝佳跟她老公离婚了吗？
刚离婚就新找了一个开公司的男朋友……她不会是婚内出轨吧？”
“谁知道呢？”
“搞不好她晋升仓储科的主管也是用了某些手段呢……就是呢，真看不出来看她平时少言寡语的，还以为是个老实人呢？”
“人家有的是手段……”而后里面发出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郝佳听不下去了，她感到一阵眩晕，转身走进洗手间，凉水拍在发烫的脸上。
镜子里的女人眼角己有细纹，但眼神比半年前清明许多。
手机上程远发来了的消息，约她晚上再谈谈。
郝佳犹豫片刻，还是回复了好的。
晚上见面，程远收敛了之前的偏执，诚恳地说：“郝佳，那天是我失态了。
我跟你道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只是太怕错过你。”
他拿出一份新合同，条件比之前更优渥。
郝佳看着合同，深吸一口气道：“程远，谢谢你的心意。
但我在现在的公司上班挺好的。”
“郝佳，你为什么总是在拒绝我，现在如此十年前亦是如此。”
程远的声音陡然提高。
引得邻桌客人纷纷侧目。
郝佳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她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程远，我很感激你对我的感情。
十年了，我们都变了。
我现在有自己的职业规划，真的不能去你公司上班，非常抱歉。”
回绝的话一旦开头，后面的就容易多了。
程远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别过脸声音变得低沉开口道：“郝佳，你当真以为我是想让你来我这里上班吗，我以为老天爷让我们重新相遇，我就会有机会把你留在我身边，看来是我想多了。”
郝佳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但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没错。
“程远，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程远冷笑一声：“朋友？
郝佳，我做不到。”
说完，他拿起合同，头也不回地走了。
郝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有些失落。
而对于程远，这份十年的执念，他或许该让它慢慢放下了。
脑海中闪过那些被***的照片、暴雨中的那个吻、电梯里周予横说的话......回家路上，她删除了母亲胡秀丽发来的相亲信息。
第二天，郝佳来到公司，在晋升申请表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决定抓住这次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
从前那个“隐形人”郝佳，她将彻底跟她说再见了。
周予横对着她的职位申请表格露出赞许的笑容。
“我接受晋升，但有个条件。”
郝佳说。
周予横挑眉：“你说。”
"我想参加新西亚培训，但不是作为“特别关照的女性。”
她首视他的眼睛：“仅以专业能力获得资格。”
周予横嘴角微扬：“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
走出办公室，郝佳手机响起。
程远发来最后一条信息：“郝佳，我走了。”
她没有回复，转而给母亲胡秀丽发了条前所未有的长信息“妈，周六相亲我不去了。
离婚不是污点，而是我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
请给我时间成为让您骄傲的女儿，而不是谁的妻子。”
发完这条，她感到心中某种沉重的枷锁悄然脱落。
窗外阳光正好，郝佳翻开新笔记本，在第一页郑重写下：“郝佳的人生选择——由我自己决定。
下班时间随着众多同事一起出电梯，一阵秋风吹来拂过她的面颊，郝佳感到一阵寒冷，秋天来了，冬天还会远吗？
周予横站在公司门口，似乎在等人。
她与他西目相对时，他微微颔首，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
这一刻，郝佳忽然明白，真正的重新开始，不是逃向某个人的怀抱，接受一段未知的感情，而是勇敢地站在自己的十字路口，做出选择并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