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人皇姬承煜枯槁的面容，他躺在铺着玄色龙纹锦缎的御榻上，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唯有搭在锦被外的手，指节还在固执地泛着青白——那是握了半生权柄，到最后仍不肯松开的倔强。
殿门被轻轻推开，内侍省总管李德全躬着身子进来，声音压得比烛火还要轻：“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说……说天相又变了。”
姬承煜的眼睫颤了颤，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掀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目光落在殿外。
透过半开的窗棂，能看见夜空被一层灰蒙的雾气笼罩，往日里该璀璨的星辰，此刻只剩几颗残星在雾中沉浮，像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他知道，那不是天雾，是人间气数衰败的征兆。
自三年前北境幽冥裂隙炸开，妖魔涌入人间，再加上南境大旱、东境洪涝，人间早己是千疮百孔，而他这个人皇，也快撑不住了。
“让他进来。”
姬承煜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痛意。
钦天监监正穿着一身深蓝色官袍，进来时脚步都在发颤，他跪在御榻前，双手举着一枚龟甲，龟甲上的裂纹纵横交错，触目惊心：“陛下，方才龟甲占卜，得‘龙陨于渊’之象，且……且天庭那边，仍无任何旨意传来。”
“无旨意？”
姬承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里满是苍凉，“天帝自然不会有旨意，他巴不得人间早些覆灭，好将这方地界收归天庭，省得每年还要受我人间香火供奉。”
李德全在一旁听得心惊，忙上前劝：“陛下，慎言啊！
天庭威严不可亵渎……威严？”
姬承煜猛地抬高声音，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他伸手抓住李德全的手腕，指力大得惊人，“朕守着这人间万里河山，护着亿万生民，到了生死关头，天庭的威严，能挡得住幽冥的妖魔，还是能救得了饿死的百姓？”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烛火瞬间被吹得歪斜，殿顶的琉璃瓦发出“咔嗒”的轻响，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正在逼近。
钦天监监正脸色骤变，指着窗外：“陛下！
是……是天庭的祥云！”
姬承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灰蒙的夜空中，一团金色的祥云正缓缓下沉，祥云上隐约能看见穿着天青色宫装的仙官身影。
他知道，这不是来救人间的，是来“收网”的——等他一死，人间没了人皇坐镇，天庭便能名正言顺地接管一切。
“扶朕起来。”
姬承煜推开李德全的手，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内侍们忙上前搀扶，可他的身体早己油尽灯枯，刚坐起来，就猛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的龙纹锦缎。
“陛下！”
众人惊呼。
姬承煜却像是没看见那片刺目的红，他看向殿内供奉的轩辕剑——那是人皇至宝，剑身刻满古老的符文，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紫檀木架上，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他伸出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轩辕剑……给朕拿来。”
李德全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取下轩辕剑，双手递了过去。
姬承煜握住剑柄的瞬间，剑身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金色的符文顺着他的手臂蔓延，疼痛感顺着血脉传遍全身，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像是在燃尽最后的生命，点亮一簇火焰。
“天帝既然不肯现身，那朕，便亲自去见他！”
姬承煜撑着轩辕剑，一步步走向殿外，每一步都踩得沉重，却又异常坚定。
内侍和钦天监监正不敢阻拦，只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紫宸殿的广场上。
夜风吹起他的龙袍，猎猎作响。
姬承煜举起轩辕剑，剑尖指向那团金色的祥云，剑身的符文愈发璀璨，甚至盖过了祥云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皇的威压与轩辕剑的力量融为一体，声音穿透云层，传遍九天：“天帝！
朕，人间人皇姬承煜，在此立誓！”
祥云上的仙官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就被姬承煜的声音打断：“今人间遭难，朕愿以轩辕剑为质，以人皇血脉为引，缚天道为契，求天帝赐人间千年时光！
千年之内，若人间仍无法自救，朕自愿放弃人皇之位，将人间地界拱手相让；若千年之内，人间能重焕生机，天庭需永守边界，不得干涉人间事务！”
话音落下，轩辕剑突然挣脱姬承煜的手，悬浮在半空中，剑身的符文化作一道道金色的锁链，向上延伸，缠绕住那团祥云，甚至穿透云层，首抵九天之上的天庭。
同时，一道无形的力量从大地升起，与轩辕剑的力量交织，形成一道横跨天地的誓约之链——那是天道的束缚，一旦立下，便无法更改。
云层深处，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人皇，你可知此誓的代价？
若千年后人间失败，你不仅会魂飞魄散，轩辕剑也将永镇天庭，不得回归人间。”
姬承煜抬起头，哪怕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神却依旧灼热：“朕知！
但朕是人间人皇，守土护民，本就是朕的职责！
只要能给人间一线生机，朕，愿付任何代价！”
云层沉默了片刻，最终，那道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好！
朕便应你此誓！
千年之约，以轩辕剑为证，以天道为缚，立此为凭！”
话音落下，轩辕剑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金色的誓约之链骤然收紧，随后缓缓消散，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光，笼罩在人间的上空。
祥云也随之散去，夜空的灰雾似乎淡了一些，几颗星辰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姬承煜看着这一切，紧绷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去。
李德全和钦天监监正忙上前扶住他，只见他的脸色己经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嘴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
“千年……够了……”姬承煜喃喃自语，视线渐渐模糊，“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说完，他的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广场上，只剩下内侍们的哭泣声，和轩辕剑静静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守护着这片刚刚争取到千年时光的人间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