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签到表上，我的节目是“胸口碎大石”时，我就知道，部门经理赵天宇又在整我。
距离表演只剩三小时，人力资源部的同事催命似的打来电话：“林昭，你的道具大锤和石板还没到，需要我们帮你准备吗？”
我挂了电话，反手就把赵天宇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这家伙把我上个月的策划案功劳全抢了，拿了季度奖金，转头就在年会上给我报了这么个节目。碎他自己的胸还差不多。
去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我脑子一热，掏出手机，在一款叫“万物皆可租”的APP上，花了一百五十块钱，租了一套看起来最省事、也最符合我摆烂心态的演出服。
晚上七点，公司年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宴会厅准时开始。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虚伪的笑。赵天宇端着酒杯，挺着他那因纵欲过度而微微隆起的肚子，在我身边阴阳怪气：“小林，节目准备得怎么样了？大家可都等着看你的‘硬功夫’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赵经理，放心，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轮到我上台时，我提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塑料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走进了后台。三分钟后，当我再次登台，全场死一样的寂静。
我没穿西装，也没带大锤。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刺绣袍子，头戴一顶沉甸甸的官帽，长长的黑色胡须垂到胸口，手里还举着一个巨大的金色元宝，上面用红色亮粉写着两个大字：招财。
没错，我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尊活灵活现的财神爷。
台下先是沉默，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人力资源总监的脸都绿了，赵天宇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林昭这是要干嘛？行为艺术？” “笑死我了，他是打算给我们全体发钱吗？” “胸口碎大石呢？我的大锤呢？”
我不在乎。我甚至配合地挺了挺肚子，一手叉腰，一手高举元宝，摆出一个财神爷的标准姿势，准备就这么站到音乐结束。
就在这时，坐在主桌，一直愁眉不展的公司大老板王浩然，突然“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惊愕地看着老板。
王浩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的嘴唇在颤抖，脸色由白转红，呼吸急促。
“像……太像了……”他喃喃自语。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举动。
他推开椅子，绕过主桌，在数百名员工的注视下，快步冲到舞台前。然后，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整个宴会厅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王浩然完全不顾旁人的目光，他对着我，对着这尊一百五十块钱租来的财神爷，额头触地，用尽全身力气，磕了一个响头。
“活财神！大师说的活财神爷显灵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激动得全身发抖，“我们公司有救了！有救了啊！”
我举着金元宝，站在台上，彻底傻了。 我甚至能闻到王浩然身上那昂贵的古龙水，混合着顶级茅台的酱香，以及……一股绝望的气息。
“林昭，不，财神爷，您请坐，您请坐！”
半小时后，在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里，王浩然亲自给我搬来一把铺着黄缎子的太师椅，小心翼翼地请我坐下，那神情，仿佛我一碰就会碎。
我身上的财神服还没脱，那顶帽子重得像块砖，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赵天宇和几位公司高管也跟了进来，一个个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看我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王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赵天宇结结巴巴地问。
王浩然长叹一口气，眼圈都红了。“你们有所不知，我们公司……快完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把所有高管都炸蒙了。在他们眼里，公司虽然最近业绩下滑，但远不至于到“完了”的地步。
“上个月，我们最大的海外客户突然单方面撕毁合同，导致资金链断裂。紧接着，三个正在进行的核心项目，接连出现重大技术事故，亏损超过九位数。更邪门的是，公司里怪事不断，服务器半夜无故宕机，养在公司前台的招财鱼一夜之间全都翻了肚皮……”
王浩然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就去请教了城外青云观的玄一道长。道长说，我们公司是被人设了风水局，窃走了气运，不出三个月，必将破产清算。”
他顿了顿，目光灼热地看向我。
“我求道长指点破解之法，道长只留给我八个字：‘年会之上，活神自现’。他说，年会上会出现一位能镇住邪祟、扭转乾坤的‘活财神’，他就是我们公司唯一的救星！”
王浩然激动地一拍大腿，“我之前还在想，这活财神会以什么方式出现。直到……直到我看见你！”他指着我身上的衣服，“这身段，这气派，这手里的大元宝！跟道长给我画的画像，一模一样！你就是道长预言的那个活财神！”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套廉价的涤纶戏服，沉默了。 原来不是衣服像，是道长画得比较抽象。
“王总，这……这也太玄乎了吧？”赵天宇还是不敢相信。
“玄乎？你懂个屁！”王浩然瞪了他一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从今天起，林昭就是我们公司的‘首席气运官’，CFO，Chief Fortune Officer！”
一位副总小声提醒：“王总，CFO是首席财务官……”
“我不管！”王浩然一挥手，不容置喙，“马上重新拟定合同！林昭的月薪，翻倍！不，翻三倍！他不需要做任何具体工作，他唯一的任务，就是每天穿着这身财神服，在公司里坐镇！他的人形工位，就设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他又转向我，态度谦卑得像个店小二：“财神爷，您看这样安排，还满意吗？”
我能说什么？我被这魔幻的现实砸得晕头转向，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林昭，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因为一套一百五十块钱包邮的财神服，摇身一变，成了年薪百万、不用上班的公司吉祥物。
第二天，我穿着那身行头，在一路注目礼中，被请进了王浩然办公室门口那个用红木和黄绸紧急改造的“神龛”里。
王浩然对我千叮万嘱，什么都别干，喝茶看报就行，务必养好“神气”。
我乐得清闲。可有人不乐意了。
赵天宇看着我这副样子，眼里的嫉妒和鄙夷都快溢出来了。他觉得老板疯了，而我，就是那个趁机上位的骗子。
下午五点，临近下班，赵天宇抱着一摞文件，重重地摔在我的“神案”上。
“别以为穿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老板糊涂，我可不糊涂。”他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这个项目的报告，明天早上就要，你给我通宵赶出来。不然，我就去告诉老板，你这个财神爷，是个水货！”
他以为拿捏住了我的软肋。毕竟，我以前就是这么被他欺负过来的。
我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很想把手里的金元宝砸上去。但最终，还是习惯性地选择了忍耐。
“知道了，赵经理。”
赵天宇满意地走了。我叹了口气，认命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那一晚，我穿着财神服，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敲了一夜的代码。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把报告发给了赵天宇。他检查了一遍，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他的笑容仅仅维持了不到十秒钟。
他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什么？！服务器被雷劈了？所有数据都毁了？！”他对着电话咆哮，“怎么可能！我们公司装了顶级防雷系统！……什么？投资人全部撤资了？！”
他挂了电话，浑身像被抽了筋一样，瘫倒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我愣住了。我从同事的议论中拼凑出真相：赵天宇利用职务之便，盗用公司的核心代码，在外面和人合伙开了个小公司，就快要上市敲钟了。结果昨晚一场雷暴，精准地劈中了他公司的服务器，所有东西，一夜归零。
他破产了。
我坐在我的“神龛”里，看着失魂落魄的赵天宇，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财神服。
一个荒谬的念头，在我心中破土而出。 该不会……是因为我加了一夜的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