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舍灯暖遇同途暮春的雨把青石镇浇得发亮,沈砚之甩了甩青衫下摆的水珠,
掀开门帘钻进“望归客栈”时,檐角的铜铃还在雨雾里叮当作响。
他刚把背后那柄缠着布的长剑往桌角一靠,就听见邻座传来一声轻嗤。抬眼望去,
桌边坐着个穿月白短打的少女,面前摊着块乌木算卦盘,指尖正捏着三枚铜钱转得轻快。
见他看过来,少女挑了挑眉,把铜钱“啪”地扣在卦盘上:“公子眉间带燥气,
衣摆沾着三千里路尘,是从喜宴上逃出来的吧?”沈砚之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
他本是江南沈家长子,今日该是他与吏部尚书之女拜堂的日子,却在红绸挂满门庭时,
翻后墙揣着母亲偷偷塞的盘缠跑了——他不想一辈子困在账本与婚约里,
只想去看看塞北的风。“姑娘倒会说笑。”他压下心头惊澜,故作平静地抿了口茶。
少女却俯身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我不仅会说笑,还会算自己的命。
”她指了指自己耳后那点胭脂痣,“今早我爹还在逼我嫁镇上的盐商,
说能保我后半辈子不愁吃穿。可我算着,我的命里不该有盐味儿,该有山高水远。
”沈砚之这才注意到,她的算卦盘旁放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角露出半支画着山水的笔,
哪有半分待嫁姑娘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这雨夜里的客栈,倒比江南的沈家大宅暖和多了。
“这么说,姑娘也是逃出来的?”他放下茶杯,眼底有了笑意。“算你聪明。
”少女把算卦盘收进包袱,起身拎起,“我叫苏清辞,要去西边找我师父。你呢?
就打算在这客栈里躲到雨停?”沈砚之望着窗外渐小的雨丝,又看了看苏清辞眼里的光,
忽然觉得那点对前路的茫然散了大半。他抓起桌边的剑,站起身:“沈砚之,想去塞北看风。
若姑娘不嫌弃,这一路,或许能搭个伴?”苏清辞闻言笑起来,眼尾弯成了月牙:“巧了,
我师父就在塞北附近的山里。不过我得先算一卦,
看看咱们这同路的缘分……”她说着就要掏铜钱,却被沈砚之笑着拦住。“缘分哪用算?
”他推开客栈的门,雨后的空气里满是青草香,“走下去,不就知道了?”苏清辞愣了愣,
随即把铜钱塞回怀里,快步跟上他的脚步。暮色渐浓,两个逃婚的少年人并肩走在青石路上,
影子被晚灯拉得很长,一路朝着没有婚约束缚的远方,越走越亮。
逐风寻师遇情深出了青石镇,沈砚之与苏清辞便沿着西去的官道走。
白日里苏清辞会掏出那张泛黄的旧地图,
指尖划过标注着“云台山”的地方——那是她师父最后与她通信的地址,
夜里两人就找山间破庙或小镇客栈落脚,沈砚之守在门口练剑,
苏清辞则在灯下擦拭那枚总带在身上的铜卦。可走到云台山下的溪河镇时,
却没见着半点师父的踪迹。倒是在镇上茶馆听茶客闲聊,说半月前有伙黑衣人闯了云台山,
对着山上的道观又搜又砸,一个白胡子老道拼死逃了出来,之后便没了音讯,
有人说往北边去了,也有人说可能躲进了更西边的黑石峡。苏清辞捏着铜卦的手紧了紧,
指节泛白。沈砚之见她眼眶泛红,默默把自己的水囊递过去:“别急,
你师父能从黑衣人手里逃出来,定是有办法自保。咱们先往黑石峡去,路上再慢慢打听,
总能找到的。”苏清辞抬眼望他,见他青衫上沾着草屑,剑穗上还挂着晨间的露水,
却没半分不耐,心里忽然暖了半截。她点了点头,把铜卦揣回怀里,跟着他继续往西走。
寻踪路远情渐浓离开溪河镇后,山路愈发崎岖。苏清辞捧着旧地图辨认方向时,
总不小心被路边的荆棘勾住衣摆,沈砚之便走在她身前,用剑鞘拨开挡路的枝丫,
还特意把剑穗往她那边偏了偏——那穗子是江南的青丝线编的,风一吹就轻轻扫过她的手背,
痒得她心头发颤。到了黑石峡附近,连像样的客栈都难寻。一晚他们宿在废弃的山神庙里,
苏清辞借着月光擦拭铜卦,忽然发现卦盘边缘缺了个小口,是之前遇山贼时不小心摔的。
她正对着缺口发呆,沈砚之忽然从怀里掏出块打磨光滑的木片,上面刻着小小的卦象纹路。
“白天在镇上看见木匠做东西,就想着给你补补,”他递过来时耳尖泛红,“可能不太好看,
但至少不会划手。”苏清辞接过木片,指尖触到他残留的温度,忽然觉得那枚冰冷的铜卦,
都变得暖融融的。更难的是过断云崖。那崖上只有一条窄窄的木栈道,
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风一吹栈道就晃个不停。苏清辞站在崖边不敢动,沈砚之回头看她,
伸手过来:“别怕,我牵着你走。”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紧紧攥着她的手,
每走一步都轻声提醒:“踩稳左边的木板,慢一点。”走到栈道中间时,一阵大风刮来,
苏清辞吓得往他身边靠,他立刻停下脚步,把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牢牢扶住栈道的绳索。
那一刻,苏清辞望着他宽厚的背影,忽然觉得就算找不到师父,只要有他在,
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夜里在山顶烤红薯,沈砚之把烤得最软的那块递给她,
自己却啃着有点焦的。苏清辞咬了一口,甜香满溢,忽然抬头问他:“沈砚之,
你说我们能找到师父吗?”他看着她眼里的光,认真地说:“一定能。而且不管找多久,
我都陪着你。”苏清辞的心猛地一跳,低头把红薯往他嘴边递:“这个太甜了,我吃不完,
你帮我吃点。”他咬了一口,甜味顺着舌尖漫到心里,忽然伸手拂去她嘴角沾着的薯泥,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脸颊,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忽然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出发时,苏清辞走在前面,忽然回头对他笑:“沈砚之,今天我来算路,
保准咱们能找到靠谱的歇脚处。”她晃了晃手里的铜卦,耳后胭脂痣在晨光里格外亮眼。
沈砚之望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寻师的路好像不再是负担——有她在身边,
每一步都走得满心欢喜,这份藏在并肩同行里的心意,早已比找到师父的执念,更让他牵挂。
卦碎情绝恨难平黑石峡深处的破庙里,烛火摇曳如鬼火。苏清辞扒着庙门的破洞往里看,
只见师父被五个黑衣人围在中央,白须上沾着血,手里的桃木剑早已断成两截。
她刚要冲进去,手腕却被人攥住——是沈砚之,他的指尖冰凉,眼神却陌生得让她心慌。
“别去。”他的声音很低,却像冰锥扎进苏清辞心里。她挣开他的手,
不顾一切地喊着“师父”冲进去,刚捡起地上的断剑,就见沈砚之忽然拔出腰间的软剑,
身影如鬼魅般掠过黑衣人,剑尖直指向师父的心口。“砚之!你干什么!
”苏清辞的声音发颤,可已经晚了。软剑穿透布料的声音清晰刺耳,
师父难以置信地看着沈砚之,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重重倒在地上。苏清辞扑过去抱住师父,
泪水混着师父的血糊了满脸,她抬头看向沈砚之,只看见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仿佛刚才杀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蝼蚁。黑衣人见状收了刀,
对着沈砚之躬身:“君珏大人,任务完成。”君珏?苏清辞猛地一怔,
这个名字像惊雷在她脑海里炸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把剑忽然抵在她的颈间,
冰冷的触感让她浑身僵硬。她闭上眼,等着死亡降临,可等了许久,颈间的剑却慢慢移开。
她睁开眼,只看见沈砚之——不,是君珏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的青衫在风里飘动,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苏清辞伤得很重,被路过的药农救回了家。可推开门的那一刻,
她却瘫倒在地——院子里满是干涸的血迹,父母的尸体被盖在白布下,
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清辞,勿念,速去寻你师父,莫回。”她这才明白,
父母当初逼她嫁盐商,根本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想让她远离这场灾祸。他们知道师父被追杀,
却宁死也不肯说出师父的下落,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仇恨像藤蔓一样缠绕住苏清辞的心。
她伤好后,拿着父母留下的所有钱财,找到了杀手组织的联络点,
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下单,杀苏清辞。”联络人看着她,
眼里满是惊讶:“君珏是组织里的顶尖杀手,你确定要雇他?”“确定。
”苏清辞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眼底的恨意藏不住。可没过多久,
她就听说了消息——君珏接到了杀自己的任务,却第一次违抗了命令,被组织惩罚,
断了一条手臂,关在了死牢里。苏清辞站在雨里,手里攥着那枚早已磨损的铜卦,
雨水混着泪水从脸上滑落。她以为自己会开心,可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疼。
那个曾经在客栈里与她并肩看雨、在断云崖上牵她手的少年,
那个杀了她师父、却又放过她的杀手,终究还是成了她生命里最痛的劫。
崖边绝恋共赴死苏清辞攥着淬了毒的短针,第三次躲在巷口等君珏。他刚从药铺出来,
左臂空荡荡的袖管随风晃着,脸色苍白得像张纸。她咬着牙将短针射出去,
却在针要碰到他时,被他侧身轻轻避开——他明明能反手制住她,却只是站在原地,
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清辞,别再做傻事了。”这半年来,她一次次暗杀,他一次次放过。
她曾在酒楼里雇人下药,却看见他为了护她,
硬生生接了那伙人三刀;她曾引他去布满陷阱的树林,却发现他提前杀了埋伏在那里的杀手,
只留下一张字条:“此地危险,速走。”她恨他杀了师父,恨他骗了自己,
可每次看到他为自己受伤,心里总会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直到那天,
她在街上听到消息,说苏姑娘要嫁给镇西的富商。君珏正在酒馆里喝酒,听到这话时,
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他疯了一样冲去苏家,却在推开院门的瞬间,
被十几把刀围住——哪里是什么婚事,根本是有人抓了苏清辞的贴身丫鬟,
逼她设局引他出来。“君珏,你终于来了!”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君珏拔剑迎上去,可他断了一条手臂,又因之前自散功力伤了根基,
没打几招就咳出一口血。苏清辞看着他浑身是伤的样子,忽然红了眼,
抓起身边的刀就冲过去:“别伤他!”混乱中,君珏拉着苏清辞的手往后退:“我带你走!
”他护着她冲出重围,一路往城外跑,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最终把他们逼到了断云崖边。
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君珏看着苏清辞,眼里满是愧疚:“清辞,对不起,
是我害了你……”“别说了。”苏清辞打断他,伸手抱住他的腰,“从客栈遇见你那天起,
我就没后悔过。要走,我们一起走。”君珏浑身一震,反手紧紧抱住她。
身后的追兵已经到了,箭雨朝着他们射来。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有我。
”苏清辞闭上眼,感受着他怀里的温度。两人相拥着,纵身跃下了悬崖。风声在耳边呼啸,
可他们的手却攥得越来越紧——这辈子没能好好相爱,那就下辈子,再续这段未完成的缘。
小情节玉佩牵旧忆,崖落续前缘男主的想法君珏第一次在客栈见到苏清辞时,
目光就被她腰间那枚双鱼玉佩勾住了——玉佩边缘有道细微的裂痕,
是他当年从乱葬岗爬出来时,攥在手里生生捏出来的痕迹。那年他才八岁,
是被仇家追杀的孤童,浑身是伤倒在荒地里,是梳着双丫髻的小女孩把他救回家。
女孩每天给他换药,还把母亲留下的双鱼玉佩塞给他,说“这个能辟邪,
你带着就不会再疼了”。等他伤好能下床,却怕连累女孩一家,趁夜悄悄走了,
只带走了那枚玉佩。后来他成了杀手君珏,无数次回当年的小镇寻找,
却只看到女孩家早已搬空,只剩断壁残垣。所以在客栈看到那枚玉佩时,
他才会慌了神——原来眼前这个逃婚的算卦女,就是他记挂了十几年的救命恩人。
他跟着她找师父,一半是为了完成杀师任务,一半却是私心作祟,想多陪在她身边,
弥补当年不告而别的遗憾。他无数次想把真相说出口,却又不敢——他是双手沾血的杀手,
而她是心怀赤诚的卦师,更何况他还杀了她最敬爱的师父。每次苏清辞举着短针暗杀他,
他都只觉得心疼,疼她的恨,更疼自己亲手毁了两人之间唯一的可能。直到断云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