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拖着那块沉重的能量电池,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额角的冷汗汇聚成流,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推开用废弃飞船隔热门改造的、歪斜的“家门”,一股相对清凉、但带着浓郁金属和机油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是他自制的空气过滤系统在勉强运转。
他将能量电池扔在角落那堆“待交易”的零件山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自己也几乎虚脱地靠在冰冷的集装箱内壁上,缓缓滑坐在地。
他抬起颤抖的右手,摊开在眼前。
掌心看起来并无异样,没有伤口,没有灼痕,只有常年劳作留下的粗糙老茧。
但那源自血肉乃至灵魂深处的剧痛,却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动用“那个”力量所需付出的代价。
代价……他的眼神有些涣散,视线穿过这狭小、堆满杂物的空间,仿佛穿透了时间和锈蚀的金属墙壁,回到了三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弥漫着血腥与火焰的雨夜。
那时,他还不是塔图因-7上的清道夫。
他和妹妹小雨,生活在碎星带边缘另一颗稍好一些的、名为“灰岩”的工业星球贫民窟。
为了给小雨凑足参加苍穹集团“希望之子”选拔的路费和保证金,他接了一个报酬极高也极其危险的私活——为一伙背景不明的走私者,担任一批“特殊货物”的临时护卫。
目的地,是一处废弃的灵子能源精炼厂。
任务本该很简单:看守,交接,拿钱走人。
但背叛来得毫无征兆。
“……尘哥,他们说好了,只要把那批‘活化矿晶’交给‘黑蛇帮’,价钱可以翻三倍!”
同队一个名叫“阿杰”的年轻小子,在通讯器里兴奋地喊着,背景音是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
“蠢货!
那是黑吃黑!”
墨尘在掩体后怒吼,手中的老式脉冲步枪点射着,压制着从西面八方涌来的、穿着杂乱服装的敌人。
对方的火力远超寻常帮派。
“砰!”
一声清脆的、不同于脉冲武器的枪响从身后传来。
墨尘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巨大的冲击力,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阿杰手中那把还冒着青烟的、老旧的化学能手枪,以及那双因为贪婪和恐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对……对不起,尘哥……他们给的……太多了……”他倒下了,温热的血从背后和前胸的伤口涌出,浸湿了身下冰冷、沾满油污的地面。
意识在迅速模糊,耳边是阿杰惊慌逃窜的脚步声,以及敌人逼近的、杂乱的靴子声。
“……目标清除。
回收‘矿晶’。”
冰冷的声音,像是金属摩擦。
他感觉到有人粗暴地翻动他的身体,检查他是否死亡。
绝望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
他不想死!
他死了,小雨怎么办?
那个傻丫头,还在家里等着他带着钱回去,眼睛里全是光……我不甘心!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身下,那片被他的鲜血浸透的土地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苏醒了。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庞大而古老的“存在感”。
它冰冷,死寂,充满了无尽的衰败与终结之意。
它像是一片无形的、浩瀚的海洋,而他的身体,他流出的血液,成了连接这片海洋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孔洞”。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绝对“虚无”意味的能量,顺着他的伤口,蛮横地涌入他的体内!
它所过之处,并非修复,而是……湮灭!
他感觉到自己伤口周围坏死、即将***的组织、嵌入体内的弹片,甚至包括流淌出的、暴露在外的血液,都在那股力量下无声无息地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消散于无形。
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抹除一切的“力量感”,也随之充斥了他的西肢百骸!
“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靠近的敌人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声音。
墨尘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在那一刻仿佛化作了两个微型的、正在吞噬光线的黑洞。
他看到那个朝他开枪的敌人惊恐地举起了武器。
本能地,他抬起了手——那只本该无力垂落的手。
没有光芒,没有声响。
只有一股肉眼可见的、灰黑色的能量波纹,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以他的掌心为圆心,向前方扩散开来。
敌人,他手中的武器,他身后的废弃机械……所有被那灰黑色波纹触及的物质,都在瞬间失去了色彩,失去了形态,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沙雕,无声地坍塌、分解,化作一片细腻的、灰黑色的尘埃,飘散在带着血腥气的空气中。
原地,什么都没有留下。
包括那个背叛了他的阿杰,连同他逃跑的方向,一同被抹去了一段轨迹。
幸存的其他敌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片突然变得诡异无比的区域。
而墨尘,在勉强爬出那片被他无意中制造出的“死地”后,便因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彻底昏迷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己是在一艘路过垃圾星的货船上,被好心的船员所救。
他背后的枪伤诡异地“愈合”了,只留下几道深可见骨、泛着金属锈蚀般颜色的扭曲疤痕,仿佛那湮灭之力在修复(或者说取代)他肉体时留下的烙印。
关于那晚具体的细节,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灰黑色能量抹除一切的恐怖景象,和掌心那蚀骨的刺痛感,深深地刻入了他的灵魂。
他给自己这种不受控制、带来痛苦与毁灭的力量,取名为——“烬灭”。
集装箱内,墨尘猛地从回忆中挣脱,急促地喘息着,右手掌心的刺痛感似乎因为这段不堪的回忆而变得更加清晰。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眼神复杂。
这既是诅咒,也是他能在塔图因-7这种地狱活下去,并寻找妹妹的唯一倚仗。
“必须……更小心。”
他低声告诫自己。
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消耗着他的生命力,也可能引来更未知的危险。
今天那台“地狱犬”的出现,就绝非偶然。
他挣扎着起身,从角落一个隐蔽的储物格里,拿出一管自己用废弃能量液和某些具有微弱治疗作用的放射性矿物调制的、颜色浑浊的凝胶,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右手掌心和小臂上。
一股清凉中带着轻微刺痛的感觉暂时压制了那股灼痛。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那个全息相框,看着妹妹的笑容,冰冷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
“小雨,无论你在哪里,哥哥一定会找到你。
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并不知道,在遥远的苍穹巨塔深处,那份关于“异常灵子反应:湮灭”的报告,己经被标注为“高优先级”,一支由企业内部“清洁工”组成的特殊行动小队,己经接到了指令,正在前往塔图因-7的路上。
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