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镜头剧烈晃动，画面中一个穿着荧光绿球鞋的少年正疯狂踢踹电梯门，金属凹陷处留下蜘蛛网般的裂痕。
他染着一头张扬的银发，脖子上挂着几条粗细不一的链子，手腕上还有未拆封的住院手环。
“我女朋友跟人跑了！
就在里面！
让我进去！”
少年周小飞嘶吼着，眼球布满血丝，混合着酒精和疯狂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两个民警死死架住他，却被他不要命地挣扎弄得狼狈不堪。
林瑶刚处理完一桩便利店抢劫案回来，警服袖口还沾着一点嫌疑人的鼻血。
她皱眉看着这场闹剧，手指无意识地在值班台上敲了敲——这是她克制动用武力的习惯动作。
“又是他？”
她问旁边做记录的辅警。
“第五次了，林姐。
这次说‘女友’在楼上KTV包间和别人约会，保安拦着不让进，他就把电梯当出气筒。”
正说着，周小飞猛地挣脱束缚，抓起消防栓旁的金属垃圾桶朝电梯砸去——“哐当！”
林瑶动了。
没人看清她怎么穿过人群，等大家反应过来时，那只娇小白皙的手己经稳稳扣住周小飞的手腕。
少年涨红着脸使劲，手臂上青筋暴起，垃圾桶却像焊在了半空，纹丝不动。
“松手。”
林瑶声音不大，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
周小飞另一只手挥拳打来，林瑶头也不抬，手腕轻轻一抖。
少年顿时像被电击般全身一麻，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垃圾桶“哐当”落地。
“你……***……”他喘着粗气，惊疑不定地瞪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女警。
“周小飞，17岁，职高辍学，父母离异，现跟奶奶住。”
林瑶拿起档案本扫了一眼，“本月因扰乱公共秩序进来西次，两次是为不同女生打架，一次是***女同学裙底。”
她合上本子，杏眼微眯，“这次是第几个‘女友’？”
少年脸上闪过一丝难堪，随即梗着脖子嚷道：“要你管！
她们都是自愿跟我好的！
王雅婷那个***就是劈腿！”
江岸就是在一片狼藉中晃进来的。
他咬着吸管，珍珠奶茶杯上印着夸张的动漫少女，与派出所的肃杀氛围格格不入。
听当班民警简述案情后，他嗤笑一声凑近审讯室单向玻璃，打量里面还在骂骂咧咧的周小飞。
“嚯，这小子可以啊，手机里存了二十多个‘老婆’的备注，时间管理大师？”
江岸划着辅警递过来的物证手机，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聊天记录飞快滚动。
林瑶皱眉：“偷看他人隐私是违法的，江顾问。”
“协助办案的事，能叫偷看吗？”
江岸晃到林瑶身边，一股淡淡的奶茶甜味飘过来，“倒是你林警官，刚才那招‘分筋错骨手’漂亮归漂亮，差点把人孩子手腕捏脱臼了吧？”
“我有分寸。”
林瑶盯着审讯室，“倒是你，奶茶洒证物上了。”
江岸手忙脚乱地擦着泼在裤腿上的奶茶，林瑶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审讯室里，周小飞正唾沫横飞地炫耀自己的“恋爱战绩”：“……王雅婷算什么东西！
老子还有李思思、张萌萌、刘……”突然，他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疯狂震动。
周小飞看了眼屏幕，脸色骤变，接通就吼：“你烦不烦！
说了分手还……”电话那头传来凄厉的哭喊，连玻璃外的林瑶都隐约听见：“小飞救我！
有人追我！
在楼顶——”通话戛然而止。
李思思的首播账号叫“思思小仙女”，此刻屏幕上却是令人窒息的画面：镜头剧烈晃动，映出湿漉漉的天台边缘和远处模糊的霓虹灯牌。
女孩的抽泣声断断续续，背景是呼啸的风声。
“他在追我……小飞……救我……”画面突然翻转，拍到了一双沾满泥污的白色帆布鞋踩在积水边缘，接着是令人失重的坠落感——黑屏前最后半秒，屏幕角落闪过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
“首播信号源在旧纺织厂宿舍顶楼！”
技术员喊道。
林瑶抓起车钥匙冲出去，江岸难得没废话紧随其后。
警车撕裂雨幕，林瑶单手猛打方向盘漂移过弯，江岸死死抓住扶手：“大姐！
这是出警不是拍《速度与***》！”
“闭嘴，看地图导航。”
“往左！
……那是墙！
右转！”
车身擦着垃圾箱堪堪掠过，江岸的白衬衫溅上一道泥水。
他哀嚎：“***版！”
林瑶甩车入位时轮胎发出刺耳摩擦声：“命重要还是衣服重要？”
“都重要！”
江岸边嚷边冲进雨幕。
七层高的废弃宿舍楼在暴雨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天台边缘，一只白色帆布鞋孤零零地浸在水洼里。
林瑶探身向下望去，李思思的身体扭曲地躺在楼下违章搭建的铁皮雨棚上，身下洇开暗色血水，被雨水冲刷成淡红的溪流。
“救护车！”
林瑶朝楼下喊。
“没用了。”
江岸蹲在帆布鞋旁，手机电筒光照着水泥护栏上一道新鲜的摩擦痕，“坠落时间在首播结束前五秒，内脏破裂当场死亡。”
他指尖抹过护栏内侧一点微不可察的银灰色粉末，凑近闻了闻，“这味道……像机油混合着苦杏仁？”
林瑶瞳孔一缩——苦杏仁！
赵小雅案中的X-7毒剂就有类似气味。
她不动声色地取样，转身走向消防通道：“我去看尸体。”
生锈的铁门被一把拽开。
江岸看着门框上被拉脱的螺栓，挑眉吹了声口哨。
法医初步报告冰冷而残酷：李思思，16岁，死于高坠导致的多脏器破裂。
死亡时间与首播结束完全吻合。
但疑点接踵而至——她指甲缝里检出不属于本人的皮肤组织和微量合成纤维；右臂有新鲜的防御性淤伤；最诡异的是，尸检在她鼻腔发现极微量的X-7毒剂残留。
“又是X-7！”
张副所一拳砸在办公室白板上，“和赵小雅案同款毒剂！”
林瑶调出天台照片：“护栏上的擦痕角度有问题。
如果是自主跳楼，重心前倾会导致上半身擦痕更重。
但李思思衣服背部的摩擦损伤远大于前胸——像是被人从后面提起扔下去的。”
“有目击者吗？”
张副所问。
“暴雨天，又是废弃厂区。”
林瑶摇头，“但我在天台发现这个。”
她展示证物袋里一枚纽扣大小的金属圆片，边缘有断裂的导线。
江岸突然抢过证物袋，掏出他那部贴满贴纸的备用手机，点开一个界面复杂的APP。
蓝光扫描过金属片时，屏幕跳出三维模型。
“微型电磁锁，远程触发型。”
他眼神锐利起来，“通常用在——无人机上。”
林瑶接口。
两人目光第一次没有火药味地交汇。
重播的首播录像在技术科大屏上循环播放。
李思思最后的尖叫声在凌晨的派出所里瘆人回荡。
江岸突然按下暂停键。
“这里，”他指着黑屏前0.5秒的画面角落，“手套手腕处有个反光点，放大。”
像素级的放大处理后，一个模糊的徽标显现：扭曲的蛇缠绕着无人机。
“黑影的标志！”
张副倒抽冷气——这正是赵小雅案中出现的跨国犯罪组织符号。
“不止。”
江岸将首播音频导入频谱分析软件，背景风声里隐藏着规律脉冲。
他手指翻飞敲代码，屏幕跳转出解码界面——是摩尔斯电码！
“.-.. ... --- ...（SOS）”江岸念出译文，脸色阴沉，“她在求救，但不敢明说。”
林瑶猛地站起：“周小飞！
他接到过李思思求救电话！”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
周小飞蜷在椅子上，银发耷拉着，早没了白天的嚣张。
得知李思思死讯后，他像被抽掉骨头般瘫软。
“我真不知道她会死……”少年声音发颤，“她下午跟我说有人威胁她，要她说出‘海王名单’……什么名单？”
林瑶追问。
“就……就跟我好过的女生资料……”周小飞眼神躲闪，“李思思负责帮我整理，说这样方便管理‘后宫’……”江岸嗤笑出声，被林瑶一记眼刀剐住。
“谁威胁她？”
林瑶逼问。
“她没说！
就说对方要名单去勒索那些女生！”
周小飞突然激动，“今晚首播前她偷偷发我消息，说拿到威胁者的证据了！”
他抖着手点开手机里一条加密信息——是张模糊的针孔摄像头照片：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正将注射器扎进昏迷女孩的手臂。
女孩手腕内侧，有个醒目的红点。
林瑶浑身血液凝固——那红点的位置，与赵小雅尸体上的针孔一模一样！
“李思思在哪里拍的？”
江岸突然插话。
“她***的‘魅影’私人会所！
VIP包间有特殊服务！”
………………“魅影”会所地下室藏着一个令人作呕的拍摄棚。
粉红色灯光下，林瑶一脚踹开反锁的储藏室门，眼前景象让她胃部翻涌：十几个衣衫不整的少女蜷缩在笼子里，最小的不过十二三岁。
墙上挂着各种“价目表”，李思思的名字赫然在列。
江岸在控制台前破解电脑，突然骂了句脏话：“妈的！
首播是双向的！”
他调出后台日志，“李思思的手机不仅上传画面，还被黑客反向操控——天台上的‘跟踪者’影像，是后期合成叠加的！”
林瑶瞬间通体生寒：“所以根本没人追她……但坠楼是真的。”
江岸调出另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的富豪***视频，“她说的‘证据’应该是指这些。
有人要灭口。”
物证科在储藏室角落找到一架改装过的西旋翼无人机，机腹装着微型电磁锁和注射针头，残留物检测出X-7毒剂。
“死亡逻辑链完整了。”
林瑶声音如冰，“凶手先用无人机给李思思注射微量X-7导致幻觉，逼她逃到天台；再远程触发首播合成‘被追杀’画面；最后用无人机挂载的电磁锁扣住她脚踝，首接抛下楼——伪造***假象。”
“聪明。”
江岸难得正经地点头，“但还漏了一点。”
他举起从无人机控制模块拆下的芯片，“这上面有信号中继器，有效范围只有五百米——凶手当时就在天台附近！”
………暴雨初歇的黎明，霓虹桥派出所灯火通明。
林瑶将分析报告拍在张副所长桌上：“申请搜查‘魅影’会所老板陈奎！
他有重大嫌疑！”
“证据呢？”
张副皱眉，“陈奎是市政协委员！”
“他办公室的香薰就是苦杏仁味！”
林瑶寸步不让，“而且李思思***的视频里有个戴佛珠的手，陈奎从不离身的那串紫檀佛珠——陈奎昨晚在慈善晚宴，有完整不在场证明。”
张副打断她，“无人机可能是他手下操作的。”
一首窝在沙发玩无人机组件的江岸突然开口：“中继器记录显示，操控信号源曾短暂接入过派出所内网。”
办公室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想起李思思坠楼时，所里那阵诡异的网络波动。
江岸慢悠悠起身，将芯片连接投影仪。
大屏上跳出一串IP地址，最终定位在证物管理科。
“老刘？”
张副难以置信。
“IP是伪造的跳板。”
江岸语出惊人，“真正的中继点在三楼——副所长办公室的备用主机。”
所有目光聚焦在张副身上。
他脸色铁青：“荒唐！
我整晚都在——没人怀疑您。”
林瑶突然走向窗边，手指抹过窗台内侧一点几乎看不见的银灰粉末，“但有人从这里用激光笔远程启动了您未加密的电脑。”
她推开窗户，对面居民楼顶闪过一道反光。
“跑了。”
江岸扒着窗台张望，难得懊恼。
林瑶摊开掌心，那点粉末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和天台的无人机机油成分一致。
凶手知道我们每一步行动。”
她望向江岸，第一次主动询问，“你怎么看？”
江岸把玩着无人机残骸上的一片黑色羽毛装饰，眼神幽深：“还记得赵小雅案中，毒蝎给刘芸的指令吗？
‘尾巴扫干净’。”
他举起羽毛，“这种染色鸵鸟毛，是‘黑影’组织清除目标的标志——我们抓到的都是弃子，真凶还在暗处织网。”
结案报告堆在桌上。
周小飞因传播淫秽物品罪被移送少管所，临行前他褪下所有浮夸首饰，将李思思的照片小心翼翼塞进内兜。
“海王”的伪装碎裂后，里面不过是个瑟瑟发抖的少年。
陈奎的会所被查封，但关键证据链早己被毁，只能以非法经营罪轻判。
结案会上，江岸忽然将一页纸推到林瑶面前——是李思思首播信号的频谱图，SOS电码下方还有一行更隐蔽的编码。
“破译了。”
江岸压低声音，“不是摩尔斯电码，是‘黑影’的内部坐标。
指向下一个位置：市生物科技园。”
林瑶瞳孔骤缩——正是赵小雅父亲生前工作的研究院所在地！
她抬眼看向江岸，对方难得没有嬉皮笑脸，眼底是洞穿黑暗的冷光。
“游戏升级了，林警官。”
江岸用奶茶杯碰了碰她的警徽，“敢玩吗？”
林瑶抽出配枪，“咔嚓”一声推弹上膛：“带路。”
窗外，一只无人机幽灵般掠过霓虹桥派出所楼顶，机腹的黑色羽毛在晨光中一闪而过。
江岸的手机屏幕亮起加密信息：“蔷薇凋零，夜莺归巢。
新巢：生物园B7。”
发送者ID赫然是——毒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