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找到长生不老为什么不敢带回去

黑暗。

粘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黑暗。

还有痛。

头颅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反复敲击，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迸发出炸裂般的剧痛。

喉咙里火烧火燎，弥漫着一股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草木灰烬的苦涩味道。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肺叶撕裂般疼痛。

这一咳，仿佛震动了全身，更多的感官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彻底淹没。

冰冷粗糙的触感紧贴着侧脸和手臂，是某种潮湿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

身下是坚硬的石板，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首往骨头缝里钻。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复合气味——尿臊、粪臭、伤口腐烂的腥气，还有绝望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我是谁？

我在哪？

他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眼皮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剧痛的大脑中疯狂冲撞：实验室里刺目的白光、烧杯炸裂的脆响、同伴的惊呼、然后是下坠，无止境的下坠……不，不对。

还有别的……一座恢弘到难以想象的宫殿，丹炉里熊熊燃烧的烈焰，穿着古怪宽袍的人们敬畏又恐惧的眼神，一个身穿玄衣纁裳、头戴冕旒、面容模糊却威压如山的背影……恐惧。

无边的恐惧。

比实验室事故更真切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恐惧。

“呃……”他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掀开了眼皮。

昏暗。

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微弱的天光从中渗入，勉强勾勒出这是一个极其狭小的空间。

西壁是凹凸不平的土墙，摸上去湿滑冰冷。

眼前是碗口粗细的木头栅栏，将他囚禁在这方寸之地。

牢房。

这是一间牢房。

而且，绝不属于他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时代。

剧烈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猛地想坐起身，却听到一阵哗啦啦的金属摩擦声，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冰冷的沉重感——是镣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恶作剧？

电影拍摄？

可那钻心的疼痛和冰冷彻骨的触感真实得可怕。

他强迫自己冷静，借着那点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一件粗糙、肮脏的赭色麻布囚服套在身上，宽袍大袖，绝非现代服饰。

他的手……手指修长，但指甲缝里满是泥垢，皮肤苍白，这不是他常年操作仪器、带有薄茧的手！

就在他心神剧震，几乎要再次被恐慌吞噬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铁钥匙碰撞的叮当声，在死寂的牢狱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了牢门外，遮住了本就微弱的光线。

那是一个穿着皮质札甲、腰配短铁的狱卒，面容凶悍，眼神麻木而冰冷。

“啧，醒了？”

狱卒的声音沙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徐福，你这欺君罔上的方士，命倒是硬得很。

丹炉炸了都没当场收了你？”

徐……福？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入他的脑海，引发了更剧烈的轰鸣和刺痛。

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被迫翻搅上来——焚香、祷告、铅汞、硫磺、朱砂……一座巨大的丹炉在刺眼的火光和一声巨响中西分五裂……侍卫冲进来……拖行……囚禁……秦始皇……长生药……欺君之罪……死！

巨大的历史错位感和死亡的阴影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一个现代人，竟然变成了两千多年前秦朝的方士徐福？

那个传说中带着童男童女东渡出海，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的徐福？

而且，根据这残存的记忆和狱卒的话，他不仅穿越了，还正面临着炼丹失败、即刻问斩的绝境！

“上头有令，”狱卒哗啦啦地打开牢门，声音里带着一种处理将死之物的不耐烦，“时辰快到了。

你是自己走，还是让爷们儿帮你？”

另两个狱卒走了进来，面带狞笑，伸手就要来拖他。

冰冷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混乱和不适！

“不！

等等！”

他听到一个干涩嘶哑、异常陌生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挤出，那是这具身体原本的声音，“不能杀我！

仙丹……仙丹未成，非我之过！”

拖拽的动作停了一下。

为首的狱卒嗤笑一声：“丹炉都炸成碎片了，还不是你之过？

莫非是陛下之过？”

“是…是天妒！”

他脑子疯狂转动，拼命搜刮着这具身体里那些关于方术、神仙的残碎记忆，混合着自己来自现代的知识，语无伦次却又斩钉截铁地喊道：“丹成之时，药力逆天，引动天威！

故而炉毁……非失败，乃…乃药力己散入天地！

对！

散入天地了！”

狱卒们愣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癫狂和“天妒”这种玄乎的说法给镇住了片刻。

在这个敬畏鬼神的时代，这种话有着特殊的份量。

他看到了一丝犹豫，立刻抓住这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确信、甚至带着一种神秘主义的狂热：“陛下……陛下欲得长生，岂是凡俗丹炉可承？

此乃天意示警！

需以至诚之心，备巨舟，携重礼，东渡出海，亲赴蓬莱仙山，面向仙真求得！

杀我……便是断绝长生之路！

尔等担待得起吗？！”

他喊得声嘶力竭，胸腔因缺氧而疼痛，眼睛死死盯着狱卒，试图用最后的气势压倒对方。

他不知道这番胡言乱语有几分可信度，但他别无选择！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能暂时保住性命的说辞！

牢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镣铐的轻微晃动声。

狱卒头目脸上的狞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不定。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的囚犯。

徐福的话确实戳中了他内心深处对鬼神之力的畏惧，更重要的是，最后那句“断绝长生之路”和“担待得起”让他产生了顾虑。

万一……万一这疯子说的是真的呢？

陛下的怒火，谁也承受不起。

狱卒头目沉默了片刻，与其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最终，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呸！

满口胡言乱语的妖人！”

他骂骂咧咧，但语气己不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且让你再多活片刻！

我去禀报上官！

若所言不实，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他重重地关上牢门，锁链哗啦一声重新锁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只留下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

他……或者说徐福，猛地松懈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冰冷潮湿的稻草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暂时……活下来了。

就凭那番漏洞百出、临时拼凑的鬼话？

巨大的荒谬感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让他止不住地颤抖。

他贪婪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第一次觉得能多活一刻竟是如此珍贵。

然而，恐惧并未远离。

他知道这只是缓刑。

那位“上官”会如何决断？

秦始皇会相信这种离奇的说法吗？

所谓的“东渡求仙”根本就是他情急之下的胡诌，具体要如何操作？

他对此一无所知！

微光从小窗透入，尘埃在光柱中浮动。

他抬起被镣铐束缚的双手，看着这双完全陌生的、属于一个两千多年前罪囚的手。

徐福……秦始皇……长生药……东海……一个个沉重的名词压在他的心头。

他不是历史学家，对秦朝的了解大多来自于模糊的课本知识和零散的影视作品。

对于徐福其人的具体细节，更是知之甚少。

未来该如何？

那番狂言若被采信，他又将面临什么？

若被否定，下一刻是否就是身首异处？

在这黑暗冰冷的咸阳狱底，他是一个彻底迷失在时间长河中的孤魂。

而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似乎又响起了脚步声。

这一次，脚步声更轻，更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正清晰地朝着他的牢房而来。

刚刚平息下去的心脏，再次骤然收紧。

来的会是谁？

是决定他生死的判官，还是……索命的无常？

脚步声在牢门外停住，一个不同于之前狱卒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意味：“徐福？

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