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寒窑惊魂
刺骨的冷。
苏晚猛的睁开眼,视线里是模糊褪色的青色帐顶,绣着拙劣的喜鹊登梅,边角磨损的厉害。
“咳…咳咳…”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胸腔深处的闷痛。
她试图动了一下,浑身骨头酸胀疼痛的不像是自己的。
“娘亲…娘亲你醒了?”
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苏晚艰难地侧过头,床沿边趴着一个瘦小的孩子,约莫三西岁,小脸蜡黄 ,头发稀疏发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泪水。
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是纯粹的恐惧和依恋。
孩子的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指甲缝里满是泥垢,嘴唇干裂起皮。
绵绵!
前世女儿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烫在苏晚的心上。
高楼坠落时那绝望的失重感和父母在电话那头的咒骂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重现“养你不如养条狗!
弟弟的欠债你不还,是想逼死我们全家吗?”
“那你就去死啊!
抱着那个赔钱货一起死!”
还有怀中女儿最后的那声充满恐惧的”妈妈“……所有的记忆瞬间涌入,痛!
椎心刺骨的痛!
她没死?
绵绵也没死?
混乱的记忆如潮水般拍打着她疼痛的神经。
不属于她的记忆强行进入他的回忆中:大胤朝,永安侯府,嫡长子萧珩的遗孀。
丈夫一年前战死沙场,留下他们这对孤儿寡母。
侯府继室夫人李氏,刻薄寡恩;世子小叔子萧承瑞,纨绔恶毒;寄居的表小姐赵清漪,笑里藏刀。
原著懦弱,在这虎狼窝里备受***。
前几日因”冲撞“了李氏心爱的猫,被罚跪在祠堂一天一夜,回来就发起了高烧,一命呜呼,换来了她这个异世孤魂。
而绵绵,也和他一起,在这个吃人的古代侯府里,重活了一遭,只是处境比前世更不堪。
“绵绵,真的是你吗?
你还记得妈妈教你唱的《小星星》吗?”
苏晚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孩子真的是她的绵绵。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twinkle,twinkle,little star……”绵绵真的是你!
“娘亲,是我!
但是我的脑子里好像还有一个我!
她说在这里不可以叫妈妈,只能叫娘亲!”
苏晚喜极而泣将女儿拥入怀中:“嗯,绵绵乖……”好!
好得很!
看着女儿饿的只能啃手指的模样,那积压了两世的恨意瞬间爆发!
苏晚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前世,他是华尔街杀伐果断的金融精英,最擅长的就是算计人心,操控规则。
他曾因亲情枷锁而束手束脚,但在这里?
苏晚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保护绵绵,活下去!
让所有欺辱她们母女的人百倍偿还!
“绵绵乖,有娘亲在,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她轻声的安抚着女儿。
绵绵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苏晚的手背上,“娘亲…嚒嚒…嚒嚒也被关起来了……”刘嚒嚒?
苏晚从原主记忆里找到了这个忠仆的名字,是原主从娘家带来的唯一心腹,想必也被牵连了。
“绵绵不怕。”
苏晚强撑着做起身,环顾这个所谓的“夫人”居所,一桌一椅一柜,皆是陈旧不堪,窗纸破洞透着冷风。
唯一的妆匣空空如也,值钱的东西恐怕早被搜刮干净。
他掀开薄的像纸的被子走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门边。
“吱呀——”门卫空无一人,荒草丛生,院门紧闭,像一座无形的牢笼。
“呦!
咱们尊贵的‘大少奶奶’这是醒了?
名可真够硬的!
佛祖保佑,可千万别把病气过给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王婆子我呀,奉老妇人的命,来给大少奶奶送‘补品’了!”
这是李氏的心腹爪牙,内院管事王妈妈。
一张胖脸上嵌着三角眼,看人时习惯性的斜睨着,嘴角永远向下撇着,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钱。
王妈妈走到近前,上下打量着苏晚,嘴角撇的几乎要到耳根子了:“怎么?
大少奶奶这是病的连路都走不动了?
还是觉得我们下人伺候的不周到?”
他把手里的粗瓷碗往旁边的一个积满污垢的石墩子上重重的一放,浑浊的汤水溅出来了几滴,散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馊味。
碗里漂着几片煮得稀烂发黄的菜叶子,连点儿油星子都没有。
“诺!
大少奶奶,您可仔细着享受着!
这可是老夫人念在您‘病体初愈’,心里头惦记着,特意吩咐小厨房给您熬的‘老参鸡汤’!
金贵着呢!”
她把‘老参鸡汤’西个字咬得极重,每一个字都透着***裸的讽刺,三角眼里全是恶意的快活。
“还有这几个刚出锅的馒头!
夫人说了,让您赶紧趁热吃了,好好补补身子!
可别再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苛待了您这正经主子!”
她眼神瞟向那几个黑疙瘩,满是嘲讽。
绵绵被王管事尖利的声音吓得拼命往苏晚身后缩,只露出一双惊恐地大眼睛。
然而,那一点点微弱的食物气息还是勾动了小孩子最本能的渴望。
他的小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地叫着,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刺耳。
苏晚扫过那碗所谓的“鸡汤”和那几个能硌掉牙的黑窝头。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朽木里。
脸上却慢慢地浮现出一个卑微的笑容:“有劳…王妈妈…亲自跑一趟,替我…谢谢母亲挂念”。
王妈妈见她这幅逆来顺受、病恹恹的一副窝囊样,更是得意,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知道老夫人仁慈就好!
赶紧喝了!
夫人那儿还等着老奴回话呢!
别磨磨蹭蹭的,装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样给谁看!”
她不耐烦的催促着,仿佛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
苏晚没有动,她只是缓缓的抬起眼,目光扫过王妈妈头顶的银簪,一字一顿的问道:“王妈妈今日这簪子…是新得的?
瞧着…比前几日您带的那只更亮些呢!”
王妈妈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
胖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
三角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捂头上的簪子,又觉得太过此地无银三百两,手僵在半空,不上不下,脸色变了又变,声音尖利地反驳:“你!
你胡说什么!
这…这都是老奴自己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的体己!
老夫人仁慈,体虚我们这些下人辛苦,天冷了,多赏了几个钱做身新冬衣罢了!
关你什么事!”
“哦?
是吗?”
苏晚仿佛没听到她的话,轻轻咳嗽了两声,目光飘像院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王妈低语:“我只是…替王妈妈高兴…有这么个体恤下人的主子……是福分…只是……”她顿了顿,“方才…我迷迷糊糊躺着,恍惚听前院采买的张管事跟人抱怨说,这次采买的银霜炭…价钱比往年足足高了三成…量却少了一小半,炭窑那边催帐催得紧,他垫不出银子…急得团团转,怕是要被夫人知道了,狠狠责罚!”
她仿佛累极了,喘了口气,才气若游丝地补充了一句:“张管事,好像是……王妈妈您的,表侄女婿?”
轰——!
王妈妈脸色唰地yi下惨白!
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
采买炭火的事,是她伙同表侄女婿张贵一起做的!
以次充好,虚报价格,中饱私囊!
这事儿做的极其隐秘,连账房那边都被他们用假单据糊弄过去了!
就等着天再冷些,各处都要用碳,账目自然就混过去了!
这个寡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这个寡妇怎么跟换了个人一样?!
邪门!
太邪门了!
“你!
……你!”
王妈嘴唇哆嗦着,指着苏晚,“咳咳…我有些头晕……”苏晚适时地闭上眼,“王妈妈,这补品我稍后再用…劳烦您先回秉母亲,就说……我醒是醒了,只是身姿虚透了,怕是要再养些时日…才能去给母亲磕头谢恩。”
她的话虚弱不堪,断断续续,却狠狠地抽在王妈妈的心头上!
王妈妈哪敢停留?
这寡妇太邪门了!
她那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
炭火的事要是真捅到夫人那里,以李氏的狠辣手段,她和张贵都吃不了兜着走!
“你!
你好生养着!”
王妈妈恶狠狠的丢下一句!
转身脚步踉跄地朝着院门冲去,逃也似的跑了。
“砰!”
破旧的院门被王妈妈慌乱中重重的带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破败的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苏晚停止了身体,她走到石墩边,端起那碗鸡汤,毫不犹豫地将整碗鸡汤倒入旁边的荒草丛中。
转身对身后的绵绵说:“绵绵,这个不能吃,吃了会肚疼。
再忍一忍,娘亲很快就能给你做好吃的。”
绵绵看着娘亲,小脸上的恐惧终于消退了一些,她用力的点点头:“绵绵乖…绵绵等娘亲。”
看着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睛,苏晚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俯下身,用力将女儿抱起来。
“嗯,绵绵最乖了。”
苏晚轻轻的在女儿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从今天起,娘亲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不会再让你饿肚子。
谁让我们绵绵受委屈,娘亲就让他们百倍,千倍的还回来!”
第一步,先解决眼前的危机和温饱!
王妈妈只是暂时被吓退,但是以她的秉性,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氏那边也需要暂时假装’安分‘来麻痹她。
更重要的是她得解决绵绵的温饱问题。
苏晚抱着绵绵回到屋内,将她放在床上,“绵绵先休息一会儿,娘亲去找点东西。”
绵绵很听话,苏晚走到哪个空荡荡的妆匣前,仔细地摸索着。
果然,在匣子最底部的一个夹层内,他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银丁香耳坠。
这恐怕是原主最后一点藏起来的体己了。
在侯府,这点银子,连像样的饭菜都买不到一顿。
她攥紧了这枚小小的耳坠,靠这点钱不行,必须另辟蹊径。
苏晚目光扫过破败的屋子,墙角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大概是之前负责洒扫的粗使婆子随手丢在那的。
苏晚走过去,蹲下身子仔细翻检。
前世在投行高压环境下,他曾沉迷过一段时间的野外生存和草药知识作为解压,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很快,她在枯草堆里挑拣出几样:马齿苋、荠菜、还有几片干枯的车前草叶子。
食物!
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她又拿起那些破木板和断腿的矮凳,比划了一下。
没有趁手的工具,苏晚在屋子里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一块边缘还算锋利的碎瓷片。
她拿着碎瓷片,开始费力地削磨那根断掉的圆木凳子腿,将它的一端削尖。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指被粗糙的木刺划破,渗出血珠,她也浑然不觉。
终于,一个极其原始的“杠杆”工具做好了。
她拿着这个简陋的工具,抱着那点捡出来的野菜,拉着绵绵,悄悄来到小院最荒僻的一角。
这里的泥土还算松软。
“绵绵,帮娘亲看着点儿外面,有人来就喊娘亲。”
苏晚低声吩咐。
绵绵用力点头,紧张地盯着院门方向。
苏晚蹲下身,用那削尖的木棍开始撬动墙角湿润的泥土。
动作很慢,很吃力,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泥土中。
但她眼神专注,动作稳定。
她要挖一个简易的土灶,一个能避开所有人视线,偷偷生火做饭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小小的土坑终于挖好了。
苏晚又找来几块半截的破砖,围着土坑垒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灶台。
他将那些干枯的荠菜揉碎,小心的将细小的种子收集起来。
马齿苋和车前草叶子用破碗里的雨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
没有火种。
苏晚的目光落在了墙角一小块废弃的、边缘很薄的燧石上,又找到一小块废弃的铁器碎片。
她拿起燧石和铁片,回忆着野外生存视频里的方法,用力地、快速地相互敲击!
“嚓…嚓…嚓…” 细碎的火星在昏暗中迸溅,微弱,转瞬即逝。
一次,两次,十次……她的手臂酸麻,燧石和铁片几乎要脱手。
绵绵紧张地蹲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大眼睛紧紧盯着娘亲的手。
“嚓!”
终于,几颗稍大的火星溅落在她事先准备好的一小撮揉得极其蓬松的干枯苔藓上。
一缕微不可见的青烟升起!
苏晚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对着那冒烟的地方吹气。
一下,两下……微弱的火苗“噗”地一声,顽强地窜了起来!
成了!
她迅速将火苗转移到土灶里事先铺好的细小枯枝上,火苗舔舐着干燥的木头,渐渐稳定下来,发出噼啪的轻响,橘黄色的光芒跳跃着,驱散了一小片寒冷和黑暗,映亮了苏晚汗湿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也映亮了绵绵瞬间充满惊喜和崇拜的小脸。
“火!
娘亲!
火!”
绵绵小声地欢呼,小手激动地拍着。
“嘘…”苏晚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眼中也带着劫后余生般的笑意。
她将洗净的马齿苋嫩叶撕碎,丢进那个豁口的粗瓷碗里——这是王妈妈“送”汤的碗,她没扔。
又舀了点雨水进去。
将碗架在简易的灶火上。
没有油盐,只有清水煮野菜。
但对于饿了一整天的母女来说,那碗中翻滚的、带着植物清香的碧绿叶子,己然是人间至味。
野菜汤很快煮好,碧绿的叶子在清水中舒展。
苏晚小心地将碗端下来,放在地上晾着。
热气氤氲,带着久违的食物香气。
她又将之前收集的荠菜种子,小心地撒在刚挖过土、还算湿润的墙角。
这是未来的希望。
“来,绵绵,小心烫。”
苏晚用破碗的碎片当勺子,舀起一点稍微凉些的菜叶和汤水,吹了吹,送到绵绵嘴边。
绵绵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嘴,温热的、带着淡淡青草味的汤汁滑入喉咙,那一点点柔嫩的菜叶被她珍惜地咀嚼着。
大大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满足的泪光,她含糊不清地说:“娘亲…好吃…好香…”胃里有了暖意,绵绵依偎在苏晚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安心的睡着了。
苏晚抱着女儿,坐在跳动的篝火旁,第一步,她走出来了。
但这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多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