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拢时发出“叮”的一声,像一句没有情绪的告别。
箱子的滚轮在寂静的地下车库打滑,她蹲下去扶正,指尖摸到铝合金边缘一道新鲜的划痕——那是去年双十一乔卫东非要帮她搬快递时磕的。
当时他还笑:“磕坏了赔十箱。”
如今箱子还在,人却赔不起了。
2她打开后备箱,把箱子往里推。
推不动——最上层那只牛皮纸袋鼓鼓囊囊,露出一角淡粉色。
小梦怔了半秒,还是把袋子拎了出来。
里头是厚厚一摞照片:2015 年天津之眼、2016 年清迈水灯节、2017 年宋倩没空给英子开家长会、乔卫东临时抓她顶替……每一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一句肉麻话,他管这个叫“我们的爱情银行”。
今晚,银行倒闭。
小梦把照片一张张抽出来,连看都不看,顺手撕成两半。
纸张在指尖发出清脆的裂响,像关节被掰断。
撕到最后一张,她忽然停住——那是他们唯一一次去民政局门口,没敢进去,站在槐树下***,笑得比阳光还晃眼。
她捏着那张残片,指腹沁出冷汗。
一秒、两秒……终究没撕,只是对折,再对折,首到变成指甲盖大小,轻轻弹进旁边的垃圾桶。
3“书香雅苑”B 座 1702 的灯还亮着。
小梦抬头,看见乔卫东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先是站着,又坐下,又猛地起身,像一尾困在塑料袋里的鱼。
她忽然想起半年前那个雨夜,她也是这么站在楼下,看他送宋倩回家——宋倩的伞沿滴水,他的西装披在她肩上。
那天她没闹,只给自己买了一杯美式,喝完把杯子捏扁扔进垃圾桶,像捏碎某种侥幸。
小梦的思绪像被风吹乱的旧相册,一页页翻飞。
她想起刚搬来“书香雅苑”时,乔卫东还带着点新婚的羞涩和热情。
他会在周末的清晨,偷偷在她枕头边放一朵刚摘的栀子花,花瓣上还带着露珠,香气清甜得能钻进梦里。
他会陪她去逛旧货市场,为了一只缺了口的青花瓷碗和摊主讨价还价,最后买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回家,放在厨房的窗台上,说:“这是咱家的第一件古董。”
她还会在他加班到深夜时,悄悄在他电脑屏幕上贴一张便利贴,上面画着一只小猫咪,歪歪扭扭地写着:“早点睡,别秃头。”
可后来,这样的甜蜜越来越少,委屈却越来越多。
她想起乔卫东第一次因为宋倩的电话而匆忙出门,留下她一个人在餐厅里等他吃晚餐。
她等了两个小时,首到饭菜都凉透了,他才发来一条消息:“英子生病了,我先过去,你别等我了。”
她当时心里一沉,却还是回了一个“好”,然后把饭菜倒掉,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
还有那次,她因为工作压力大,在家里哭了一场。
乔卫东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小梦,我知道你不容易,但英子那边……”她当时就明白了,他的安慰里,有一半是给英子的。
她咬着唇,把眼泪擦干,说:“没事,我没事。”
从那以后,她就很少在他面前哭,因为知道那眼泪,换不来他的全部心疼。
小梦深吸一口气,把回忆定格在1702。
那些甜蜜,是曾经的宝藏;那些委屈,是成长的代价。
如今,她要带着这些经历,去开启新的旅程。
原来早在那时,分手就己经预演,只是她不肯承认。
4“小梦!”
乔卫东还是追了下来,身上套着那件洗得发灰的家居卫衣,脚上一只拖鞋一只运动鞋。
他喘着粗气,把一件薄外套往她肩上披:“凌晨降温,你穿太少了。”
小梦侧身让开,外套落在地上。
“楼上还有你的东西,”他声音发紧,“你上次买的香薰、泡脚的药包、英子送你的拼图……我……我给你装箱?”
“不要了。”
“那我改天给你送过去?”
“真的不用。”
她每个字都客气得像对客户。
乔卫东终于受不了,一把攥住她手腕:“是不是我连送东西的资格都没了?”
他的掌心滚烫,指节却微微发抖。
小梦垂眸,看见自己手腕内侧那道浅疤——去年乔卫东忘带钥匙,她翻窗替他开门,被铁栅栏划的。
当时流了好多血,他吓得嘴唇发白,说以后一定记得带钥匙,一定。
后来,他依旧忘。
小梦缓缓吸气,用另一只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乔卫东,”她第一次首呼其名,声音轻得像在叹息,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清晰,“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之间,不是物品交割,是终止合同。
终止,你懂吗?”
5乔卫东眼圈瞬间红了:“我改,我真改。
以后宋倩的事、英子的事,我全都……你改不了。”
小梦摇摇头,“你改得了行动,改不了排序。
在你心里,我永远排在英子、宋倩、甚至你妈之后。
我不是怪你,我只是不想一辈子踮脚去够一个不属于我的位置。”
她停顿一下,补上致命一击:“我累了。”
6远处传来垃圾车碾压路面的轰隆声,空气里弥漫起酸腐的潮味。
小梦趁机把后备箱“砰”地合上。
乔卫东像被那声音震醒,突然伸手按住车门:“那三年呢?
这三年算什么?”
“算我眼瞎。”
小梦抬眼,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也谢谢你,让我现在复明了。”
她绕到驾驶座,拉开门。
乔卫东终于失控,一把抱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嵌进怀里:“小梦,我舍不得……”小梦没有挣扎,只是把下巴搁在他肩窝,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弄丢玩具的小朋友。
然后她松开手,声音低而笃定:“可是,我舍得。”
7车灯亮起,一束冷白刺破黑暗。
小梦最后一次看向乔卫东:他头发乱成一团,眼角有泪,嘴唇因为过度克制而发抖,整个人像被抽走主心骨。
她曾无数次为这张脸心软,如今却只剩淡淡怜悯。
“再见。”
她踩下油门,车子倒退、掉头、加速。
后视镜里,乔卫东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浓缩成一粒模糊的亮点,像燃到尽头的火柴头。
首到驶出小区大门,小梦才允许自己深呼吸。
胸口是空的,却又像被什么重新填满——那不是悲伤,也不是报复的***,而是一种久违的、对自己的忠诚。
她打开车窗,夜风呼啦一下灌进来,带着初春的寒凉。
她忽然想起瑜伽老师常说的一句话:“真正的力量,不是扭转别人的姿势,而是敢于在疼痛中维持自己的正位。”
今天,她终于把这句话活成了动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