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冲进街角书店,撞翻了老板怀里的精装书。“抱歉,我赔您新的。”捡书时却愣住。
他书里夹的银杏书签,和我那枚正好能拼成完整叶片。男人忽然扣住我手腕:“不用赔。
”“但你要告诉我,三年前在隔壁琴行弹《月光》的…”玻璃门在风雨中摇晃,
他指尖划过我掌心旧琴茧:“为什么每次下雨都来偷看我?”1雨水,
在暮色渐沉的城市里织成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网,淅淅沥沥,敲打着柏油路面,
也敲打着匆忙奔逃的行人伞顶。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被雨水激起的,
若有似无的草木清气。我缩着脖子,将单薄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脚下溅起细小的水花,
狼狈地冲向街角那一点暖黄色的光晕——一家名为“隅间”的独立书店。
玻璃门被我带着一身寒气推开,撞响了门后悬挂的黄铜风铃。
叮铃铃的脆响在静谧的书香空间里突兀地荡开。我尚未来得及喘匀气,
脚下湿滑的鞋底便一个趔趄,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小心!
”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惊愕和急促在咫尺响起。然而提醒终究是迟了。
我的肩膀重重撞上了一个温热的,带着旧书特有墨香的胸膛。紧接着,
是一阵沉闷又清脆的“哗啦”声。他怀中那摞码得齐整的精装书,如同被推倒的积木塔,
瞬间散落一地。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书店里舒缓的背景音乐依旧轻柔,
却压不住我骤然擂鼓般的心跳。我僵在原地,脸颊火烧火燎。
目光慌乱地掠过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厚实书册。视线一点点地向上抬。他很高。
这是我混乱大脑里闪过的第一个清晰念头。我撞到的胸膛坚实宽阔。此刻,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正下意识地虚扶在我身侧。似乎想稳住我,又保持着一种克制的距离。
他微微垂着头看我。额前几缕深色的碎发被刚才的碰撞扰乱了,垂落在眉骨上方。
灯光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小片阴影。那双眼睛,是深潭水一般的墨色,
沉静得仿佛能吸附周围所有的喧嚣。此刻正带着一丝被打扰的错愕,以及一种我读不懂的,
极深的专注,牢牢地锁在我脸上。“对...对不起!”声音出口,带着狼狈奔跑后的微喘,
“我...我赔您新的!实在抱歉!”我几乎是立刻蹲下身去,
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残局”。手指触碰到冰凉光滑的书封,带着一种沉重的负罪感。
指尖微微发颤,笨拙地将那些厚重的书册一本本拾起,试图抚平被撞皱的封面和折角。
书店里安静极了,只有背景音乐低回婉转,以及我粗重的呼吸声。他并没有立刻蹲下来帮忙,
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沉沉地落在我忙碌的脊背上,那无声的注视像有实质的重量,
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一本,两本...当指尖触碰到一本深蓝色绒面封皮的《世界钢琴名曲赏析》时,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书页在刚才的撞击中微微敞开。就在那敞开的书页之间,
静静地躺着一枚书签。2那是一枚银杏叶书签。金黄色的叶片,
脉络清晰得如同精雕细琢的纹路,叶柄处系着一小段褪了色的深绿色丝线。叶片的边缘,
靠近叶柄的位置,有着一道极其微小却无比熟悉的锯齿状缺口。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一切,连同眼前这个陌生男人沉静的目光,都在刹那间褪去了色彩和轮廓。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眼前这枚小小的银杏书签在视野中无限放大,
灼烧着我的视网膜。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指尖,
小心翼翼地捻住了那枚书签的叶柄,将它从那本钢琴书里取了出来。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滚烫的烙印感。然后,
在男人深潭般目光的注视下,我伸出另一只手。
从自己贴身衣袋里那个随身携带的旧皮夹最内侧的夹层里,摸出了另一枚银杏叶书签。
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工艺,同样褪色的深绿色丝线系在叶柄。它们静静躺在我的掌心,
颜色似乎比我记忆中的更浓郁一些。两枚书签的边缘,那道独一无二的缺口,
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时间,连同周遭流动的空气,都彻底凝固了。我猛地抬起头,
视线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错愕或被打扰的不悦,
翻涌起的是更为复杂、更为浓烈的情绪。
被漫长时光深埋后骤然重见天光的、几乎要灼伤人的炽热。那目光像无形的绳索,
紧紧缠绕住我,让我动弹不得。“你……”我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却再也说不出更多。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近乎宿命的晕眩感席卷了我。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异常有力的手,
毫无预兆地覆上了我拿着完整银杏叶书签的手腕。那触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瞬间驱散了我指尖的冰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触电般的灼热感,
沿着手臂的脉络一路烧到心脏。他微微俯身,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暖光下靠得更近了些,
鼻息间萦绕着清冽干净的皂角气息,混着旧书墨香,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心慌意乱的味道。
“不用赔。”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共振。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手腕被他扣住的地方,皮肤滚烫。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茫然失措地看着他,
像一只误闯入猎人陷阱的幼鹿。他深潭般的目光紧紧锁住我的眼睛,没有丝毫的游移,
那里面翻涌的墨色更加浓稠,几乎要将我溺毙。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最终落在我拿着书签、微微摊开的手掌上。然后,在我惊愕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瞬间。
他空闲的另一只手,修长而微凉的食指,带着一种近乎描摹的力度,
轻轻地、缓慢地划过我的掌心。那触感如同带着微弱电流的羽毛,激得我浑身一颤,
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他扣住手腕的力量牢牢定住。
他的指尖精准地、带着某种了然的意味,停留在我右手掌指关节内侧那片薄薄的老茧上。
那是经年累月与钢琴琴键摩擦留下的、无法抹去的印记,时光的刻痕。“但你要告诉我,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大提琴最沉郁的那根弦被拨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砸进我混乱不堪的脑海,“三年前……”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像要将我穿透。
“……在隔壁琴行,弹德彪西《月光》的那个女孩……”3玻璃门外,风雨依旧。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透明的门扉,发出噼啪的声响,
将门外霓虹迷离的街景晕染成一片模糊晃动的光斑。门框微微震颤着,
仿佛在应和着某种激烈的心跳。他的指尖还停留在我的琴茧上,
那细微的、带着探究和确认的触碰,像火星溅落在干燥的引信上,
引爆了我心底最深的隐秘和慌乱。三年前?隔壁琴行?《月光》?
记忆的碎片被这精准的词语猛地撬开一角,带着陈年的灰尘和微弱的光亮,汹涌地回旋起来。
下琴房费用总是趁着夜色偷偷练习的夏天.那个闷热潮湿、琴键都仿佛蒙着一层水汽的雨夜。
那首被我弹得支离破碎、却带着孤注一掷倾诉感的《月光》。还有……还有窗外路灯下,
那个撑着黑伞在雨幕里站了许久、模糊不清的颀长身影?难道……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难以置信地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清晰地倒映着我苍白而惊惶的脸,
以及一种近乎笃定的、等待了漫长岁月的了然。“为什么……”他微微倾身,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低沉的声音如同叹息,又带着一种致命的、揭穿一切的了然,
清晰地穿透了门外的风雨声和书店里流淌的轻柔旋律:“……每次下雨,都来偷看我?
”轰——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劈开了所有混沌的迷雾。
那些被我刻意忽略的细枝末节,此刻疯狂地串联起来,带着灼人的温度,
燎原般席卷了所有理智的防线。去年深秋,也是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骤雨天。
我抱着刚买的乐谱,狼狈地躲进街角咖啡馆的玻璃窗后。一抬头,
隔着被雨水冲刷得朦胧的玻璃,
无意间瞥进对面“隅间”书店那扇同样被雨水模糊的落地窗内。
一个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的颀长身影,正站在靠窗的书架前整理书籍。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脸轮廓,沉静得像一幅古典油画。雨丝在玻璃上蜿蜒流淌,
将他的身影切割得有些失真,却奇异地烙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那一刻,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微微发麻。后来,仿佛被某种隐秘的引力牵引,
每每路过这条街,我的脚步总会不由自主地慢下来。隔着书店那扇永远干净通透的玻璃门,
总能看见他。有时他坐在靠窗的高脚凳上,低头看书,额前碎发垂落,遮住眉眼,
侧影沉静得如同凝固的时光。指尖偶尔翻动书页,动作轻缓得像怕惊扰了文字的灵魂。
有时他站在梯子上,踮着脚,将厚重的书籍放回书架顶层,
手臂伸展的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书店里流淌的背景音乐,大多是舒缓的古典钢琴曲。
更多的相遇,发生在雨天。4今年春天的梅雨季,一场缠绵悱恻的细雨下了整整一周。
我打着伞,抱着沉重的琴谱袋,像个幽灵一样徘徊在书店对面的人行道上。雨水浸湿了鞋尖,
带来冰凉的黏腻感。视线却像是被磁石吸住,一次又一次地投向那扇玻璃门内。
他那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手腕。
他正俯身在一个客人身边,低声交谈着什么,眉眼温和,唇角似乎带着极淡的笑意。
隔着雨幕和玻璃,那笑容模糊而遥远,却像投入心湖的石子,
漾开一圈又一圈难以平复的涟漪。我站了很久,直到雨水顺着伞骨滴落进脖颈,
带来一个激灵,才慌忙低下头,匆匆逃离。还有初夏那场声势浩大的雷暴。
黑沉沉的云层压得极低,闪电撕裂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鸣。
我抱着头冲进街边的电话亭避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电话亭的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湍急的水流。
视线穿过水帘和模糊的玻璃,固执地投向对面的书店。
暖黄的灯光在风雨飘摇中显得格外温暖而坚固。他站在门口,似乎刚刚送走一位客人。
他正抬头望向黑沉沉的天际,侧脸在闪电的强光下忽明忽暗,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沉静。
那一刻,电话亭外是喧嚣狂暴的世界,电话亭内是我和他隔着雨幕无声的“对望”,
心脏在雷鸣的间隙里,跳得又急又重。无数个这样的瞬间,被“偷看”这两个字猝然点亮,
串联成一条清晰而灼热的轨迹。原来每一次自以为隐蔽的停留,
每一次隔着雨幕和玻璃的凝视,每一次心跳莫名的加速和落荒而逃,都未曾逃过他的眼睛。
我像一只在猎人视野里笨拙藏匿了许久的猎物,终于被精准地揪住了后颈。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看透的慌乱猛地攫住了我。我猛地低下头,
不敢再看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只想立刻、马上逃离这个让我无处遁形的地方。
手腕下意识地用力,想要挣脱他依旧扣着的钳制。“放开我!”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
细弱蚊蝇,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他扣着我手腕的力道并未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些。
那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却又奇异地并不粗暴。只是牢牢地将我钉在原地,
无法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窘境。“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依旧,
却带上了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5我身体僵硬,死死低着头,
视线慌乱地聚焦在自己湿透的鞋尖上,水渍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心跳声在耳边隆隆作响,盖过了门外的风雨和书店的音乐。
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被他握住的手腕上,那灼热的温度,那清晰的脉搏跳动,
一下下撞击着我的皮肤,也撞击着我摇摇欲坠的防线。时间在无声的僵持中缓慢流淌,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书店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只剩下我们之间无声的角力,
还有门外永不停歇的雨声,敲打着紧绷的神经。终于,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
又像是被那无声的坚持所瓦解.我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颤抖,一点点抬起头。
视线再次撞入那深潭般的眼眸。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画笔,细细描摹过我的眉眼。
仿佛要将这三年,甚至更久远的时光里错失的细节,一一补全、镌刻。“原来是你。
”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落在寂静的空气里,激起微不可察的涟漪。那不是疑问,
而是尘埃落定般的确认,是漫长寻觅后终于得见的喟叹。“我找了你很久。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早已翻江倒海的心湖里,激起了更汹涌的波澜。
找了我很久?为什么?因为那枚书签?还是因为……那首不成调的《月光》?
巨大的疑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着,几乎让我忘记了挣扎。“为…什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残余的颤抖和浓重的不解。他没有立刻回答。
深潭般的眼眸凝视着我,那专注的目光里,仿佛有无数尘封的画卷正在缓缓展开。
片刻的沉默后,他扣着我手腕的手,力道微微松了松。不再是强势的钳制,却依旧没有放开。
只是轻柔地、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重,将我那只掌心躺着那枚完整银杏书签的手,
牵引到他面前。他的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带着探究意味的触碰。
而是用微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沿着那枚金色银杏叶书签的边缘,
缓缓地、细致地描摹了一圈。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蝶翼。“因为这个。
”他的声音低沉,目光始终胶着在那枚小小的叶子上,仿佛在凝视着某种失而复得的圣物。
“也因为你。”指尖的动作停了下来,
落在那两片叶片完美契合的、独一无二的锯齿状缺口上。6“三年前,夏末秋初,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深深望进我的眼底,
那深潭中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茫然而悸动的脸.“隔壁琴行顶楼的小窗,总是开着。雨夜里,
一首磕磕绊绊的《月光》,断断续续地飘出来。”我的呼吸一窒。
记忆的闸门被他精准的话语彻底冲开。那个闷热狭小的阁楼,
窗外是城市连绵的雨声和远处模糊的车流灯光。老旧的电风扇徒劳地转动着,
发出嗡嗡的噪音。我坐在那架同样老旧、音色已有些喑哑的立式钢琴前,
指尖因为紧张和生涩而微微颤抖。德彪西的《月光》,那如梦似幻的旋律,
在我笨拙的指尖下,变得支离破碎,不成章法。每一次错音都让我懊恼得想哭,
却又固执地一遍遍重复。那旋律里,裹挟着无法言说的孤独、对未来的迷茫,
还有……一种连自己也无法清晰定义的、无处安放的倾诉欲。“那声音……”他顿了顿,
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语,墨色的眼眸里浮起一层遥远而柔软的追忆。
“像迷路的小动物在雨夜里呜咽,又固执地不肯停下。很笨拙,
但……”他的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
却奇异地柔和了他过于沉静的轮廓。“……很干净,很真实。像……被雨水洗过的月光。
”我的眼眶骤然一热。从未想过,自己那夜狼狈不堪的宣泄,
在那模糊的路灯下、在陌生的他耳中,竟会被赋予这样的意义。“那个雨夜,我站在路灯下,
听了很久。”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叙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但那专注的目光却泄露了太多情绪。“直到你停下。我看到你关上了那扇小窗,灯光熄灭。
”他再次垂眸,凝视着我掌心那枚完整的银杏叶书签,指尖轻轻拂过叶面清晰的脉络。
“离开时,在琴行楼下转角的地上,我捡到了它。”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应该是从你窗口掉下来的。一片……被雨水打湿的金色叶子,边缘缺了一小块,很特别。
”原来是这样!7心头的疑云被骤然拨开。我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遗落在了某个角落,
却没想到,它竟在那个雨夜,承载着我无处安放的心绪,飘落到了他的手中。
“我把它带回了书店,夹在书里。”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本深蓝色的《世界钢琴名曲赏析》。
“后来……几乎每一次下雨,只要书店打烊得晚些,我总能在那扇玻璃门后,看到你。
”我的脸颊再次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下意识地想躲闪他的目光。原来,
我的每一次自以为隐蔽的“偷看”,在他眼里,都清晰得如同写在玻璃上的雨痕。
“你总是站在街对面,或者更远的电话亭里,”他继续说着,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揶揄,却并不令人反感。“抱着东西,打着伞,
有时会站很久。眼神……很专注。”他顿了顿,墨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微光,
“像在看一本……永远读不完的书。”这直白的描述让我羞窘得几乎要将头埋进地里。
原来在他眼中,我那些笨拙的窥探,竟是如此模样。“我试过走出去,或者等你进来。
”他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染上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但每次我刚有动作,
或者你看到我抬头看向你那边时,你就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转身走掉,消失在雨里,
快得……让人措手不及。”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淡淡的遗憾,却也有一丝了然。
仿佛早已看穿我所有胆怯和笨拙的逃避。“直到……今天。”他微微加重了语气,
目光重新变得灼灼,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落在我脸上。“你终于撞了进来。
”他的视线扫过地上散落的书,又落回我因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上,
“还带来了……这另一半。”“所以,”他微微倾身,距离再次拉近,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
带着沉甸甸的期待,“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我所有的慌乱和羞赧,
直抵心脏:“那个在雨夜里弹《月光》的女孩,
那个每次下雨都来‘看书’的女孩……你的名字?
”8所有的风声、雨声、书店里流淌的音乐声,在这一刻都倏然远去了。
世界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只剩下眼前这双深不见底、盛满了漫长等待与无声诘问的眼眸。
“许意。”我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异常清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终于激起了等待已久的回响。“我叫许意。”“许意。”他低声重复着,
舌尖似乎在那两个音节上轻轻缠绕了一下,像是在品味某种珍藏已久的甘醇。
那声音低沉而醇厚,从他唇齿间逸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我的心跳猛地漏掉一拍。
这两个平凡的字眼,经由他的唇舌,仿佛被赋予了全新的、令人心悸的重量和温度。
“很好听。”他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虽浅,却足以柔和了他过于沉静的轮廓。
那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墨色的潭水深处,仿佛有星光悄然点亮。“江浔。”他凝视着我,
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江河的江,水浔的浔。”江浔。这个名字,像一阵带着水汽的微风,
悄然拂过心湖,留下清晰而微凉的印记。原来他叫江浔。
一个和他的人、和他这间浸润着墨香的书店无比契合的名字。清冽,沉静,
又带着江河般难以捉摸的深邃。“许意。”他又唤了一声,像是为了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