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意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
他缩了缩脖子,将背上那一捆比他瘦弱身体还要庞大沉重的柴禾往上颠了颠,枯枝摩擦发出沙哑的***。
青石镇不大,不过几千户人家,依偎在莽莽苍山余脉的怀抱里,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大地方”。
对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而言,镇上便是繁华所在。
对十五岁的秦逍来说,这里是他活下去的战场。
他低着头,瘦削的脸颊被风刮得发红,嘴唇有些干裂。
一双本该属于少年人、明亮有神的眼睛,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和疲惫,习惯于在行走时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旧草鞋。
他刻意沿着墙根的阴影走,避开街中心那些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身影。
“哟!
这不是秦家大郎吗?”
一个带着戏谑的粗嘎嗓音在身侧响起。
是镇上游手好闲的混混张大贵,正和他两个同伴蹲在杂货铺门外的石阶上,啃着刚买的热乎包子,香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散开来。
秦逍脚步微顿,没有抬头,反而将头埋得更低,默默加快了脚步。
“聋了?
叫你呢!”
张大贵旁边尖嘴猴腮的王二麻子吐出一块包子皮,故意扔在秦逍脚下的泥水里。
柴禾的沉重几乎压弯了他的脊梁。
秦逍咬了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点声音:“张大…大哥,有事?”
张大贵站起身,油乎乎的胖脸上堆起不怀好意的笑容,几步拦在秦逍面前:“没啥大事。
就是问问,今儿砍这点柴,够不够买药给秦老头吊命啊?
啧啧,这都咳了小半年了吧?
我看悬呐!”
“哈哈哈!
就是!
秦老头那身子骨,风一吹就倒,耗着也是白费钱!”
王二麻子在一旁怪笑。
心底一股滚烫的怒意猛地冲上喉头,又被秦逍死死压了下去。
他攥紧了捆柴的草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不能发作。
爷爷病榻缠绵,这捆柴是他费了一整天功夫、顶着寒风从后山背出来的唯一指望。
卖柴的钱,要抓药,要换米。
眼前这三个混混,哪怕最弱的也比他高壮半个头,起冲突的下场,他承受不起。
“张大…哥,您让让,我得…去卖了柴禾,爷爷等着药…”秦逍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厌恶的哀求。
“嘿?
急什么!”
张大贵伸手就朝秦逍背上的柴捆抓来,动作极其粗鲁,“让哥哥们瞧瞧分量!
别又是些湿哒哒不经烧的次货糊弄人!”
他的手带着大力,猛地一扯草绳,本就捆得结实的柴禾立刻散了几根,滚落在泥水里。
秦逍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冰冷的泥水溅了他半身,也溅上了破旧的草鞋。
“看!
我说什么来着!
就是不行!”
张大贵得意地大笑。
“赔钱货!”
王二麻子跟着起哄。
路过的几个镇民投来麻木或看热闹的目光,没人上前。
生活在底层,看别人比自己更惨,似乎能缓解些无望的压力。
怜悯?
那是富贵的太太老爷们才有的闲暇心思。
屈辱像冰冷的毒液,顺着脊椎蔓延开,冻僵了秦逍的西肢,却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看着泥水里的柴禾,那是爷爷的药钱,是他今天的口粮。
手指在袖子里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紫红的月牙印,痛感让他稍微清醒。
他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一根一根,沉默而倔强地,将被扯落沾满污泥的柴禾捡起来,重新捆好。
污泥染脏了他粗糙的手,那一点微弱的怒焰在冰冷的现实里,只能化为无声的隐忍。
张大贵见他如此,顿觉无趣,又啐了一口唾沫:“穷鬼!
晦气!”
骂骂咧咧地领着同伴走了。
秦逍重新背上柴禾。
这次,背后的重量似乎更沉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抹了把溅在脸上的泥水,继续低头走向街尾赵记柴炭铺的方向。
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重。
赵记柴炭铺是青石镇唯一的柴炭收购点。
掌柜赵老实,名字叫老实,做派却刻薄精明得很。
秦逍将柴禾卸在后院,等着赵掌柜慢悠悠地验货、过秤。
“晒得不透!
分量差得远!”
赵老实掂量着几根柴,皱着眉挑剔,“上回就跟你说了,要干透的!
你看看,枝子还是软的!
就你这点东西,顶多五个铜子儿。”
秦逍的心猛地一沉。
这一大捆柴,往年再不济也能换十五六个铜板。
爷爷这病拖得太久,镇上的何大夫药铺里最便宜的止咳药汤也要十文一副。
五个铜子…连一副药都买不起,更别说米了。
“赵…掌柜,”秦逍的声音发紧,“您再看看,这都是我一天天从后山好远地方砍来的,走了几十里路,晒了好几个日头…值、值十个铜板吧?”
赵老实斜眼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十个?
秦小子,别不知足!
要不是看着你爷爷可怜,这湿柴我还不收呢!
五个铜子,爱卖不卖!”
说完背过身,慢条斯理地拨弄起柜台上的算盘珠,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像敲在秦逍心上。
他明白了。
不是柴禾不好,而是他秦逍这个人,在赵老实眼里就只值这个价。
一个没有背景、没有本事、甚至没有未来的穷小子,不压榨他,压榨谁?
攥着那五枚冰冷的、边缘带着毛刺的铜钱,秦逍走出赵记铺子的大门。
傍晚的天色灰蒙蒙地压下来,像一块巨大的、沾满污渍的麻布罩在青石镇上空。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零星飘着几片枯叶。
那一点点微薄的铜钱,在掌心里毫无暖意,反而像几块冰,吸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点热气。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镇东头那间小小的、门面老旧阴暗的何氏药铺。
何大夫是镇上唯一的郎中,瘦高个,一脸苦相,常年熬药的烟火气似乎浸透了他身上的灰布长衫。
看着秦逍递来的五个铜板,何大夫干枯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五个铜板?”
他声音沙哑,带着点不耐烦,“连副最便宜的止咳散都凑不够一半!
秦小子,不是我说你,你爷爷那病,拖了大半年,老参、虎骨什么的就不提了,就是普通温补滋养的药,一天天耗下去,就是个无底洞!
你…要不,算了?”
“算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秦逍的心上。
算了吗?
那是从小把他拉扯大、用枯瘦的身子挡住一切风雨的爷爷!
是他在这个冰冷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能去哪?
能做什么?
一个十五岁、没有一技之长、甚至…没有灵根的少年。
在这个以力为尊、仙凡有别的世界,凡人的命,贱如草芥。
“何大夫…求您…先抓一副,行不行?
我…我明天,我一定再去弄钱!
我去找工,去砍更多的柴!
求您了!”
秦逍的声音颤抖着,眼眶发热发涩,他几乎要跪下去。
何大夫看着他布满血丝、充满哀求的眼,又看了看那可怜的五个铜板,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他走到药柜前,打开几个抽屉,挑拣着一些最寻常廉价的药渣、碎叶,凑成一包分量少得可怜的药包。
“拿着吧…秦小子,也只能这样了。
这副药,就当送你,顶多压一压,不让你爷爷晚上咳得那么厉害罢了。”
何大夫把药包塞到秦逍冰凉的手里,药包轻飘飘的,几乎没有分量。
“以后…唉,好自为之吧。”
走出药铺,外面己经完全黑了下来。
稀疏的星子在铅灰色的云层缝隙里若隐若现,寒风吹得更紧,带着哨音。
街道两旁的屋檐下挂起了零星的灯笼,昏黄的光晕将影子拉长又缩短,更添几分寥落。
镇上的酒楼饭馆里飘出的饭菜香和笑语声,隔着厚厚的墙壁和帘子传出来,于他而言,是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他攥着药包,如同攥着一线渺茫的生机,还有那五个被体温捂热了一点的铜板,步履蹒跚地往镇子西头那两间漏风的土坯茅屋走去。
那是他和爷爷的家。
推开发出刺耳吱呀声的破旧木门,一股浓重刺鼻的药味混合着尘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昏黄的豆油灯下,土炕上蜷缩着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正是爷爷秦老汉。
他被剧烈的咳嗽声撕扯着,佝偻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咳嗽剧烈地抽搐,仿佛要把最后一点气力咳出来。
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他脸上因久病而蒙上的死灰色和深深的沟壑。
“咳…咳…咯…逍…逍儿…回来了?”
老人听见开门声,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爷爷,我回来了。”
秦逍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快步走到炕边,小心地将那点分量可怜的药放在炕沿上,“您看,药我抓回来了,明天熬给您喝,喝了就不咳了。”
他把那微不足道的药包说得无比宝贵。
爷爷的目光落在药包上,又缓缓移到孙子沾着污泥的手和脸上,最后停留在那双破了洞、沾满泥泞的草鞋上。
老人布满皱纹的眼角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深陷的眼窝里瞬间蓄满了混浊的泪水。
“逍…逍儿…苦了你了…” 老人口齿不清,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无尽的愧疚和心疼,“是爷…爷没用…拖累…拖累了你…不该…咳…咳…咯…”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秦逍慌忙伸手给爷爷拍背,触手处是硌人的骨头和嶙峋的脊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走的枯叶。
“爷爷您别这么说!
我没事!
您好好歇着,等病好了就好了!”
秦逍的鼻头发酸,强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液体。
家里最后一点碎米昨天就吃光了。
他看着爷爷干裂的嘴唇,拿出那五个铜板:“您看,还有钱,我这就去买点黍米粥回来!”
“不…不…” 爷爷枯枝般的手猛地抓住秦逍的胳膊,力量出乎意料的大,“逍儿…留着…留着…钱…别花…爷…爷不饿…”怎么可能不饿?
爷爷己经两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秦逍心里清楚,这是爷爷在为他留着最后的一点活路钱。
“没事的爷爷,一碗黍米粥便宜,够咱俩喝一顿。”
秦逍挣开爷爷的手,故作轻松,将两个铜板小心揣回怀里深处留下,拿起另外三个匆匆出门。
镇上唯一晚上还开着的小食摊在街口,卖些便宜的糊糊和薄粥。
黍米粥的味道寡淡如水,几乎看不到几粒米,但对饿极了的人来说,也是救命的温饱。
秦逍用仅剩的三个铜板买了一碗滚烫的黍米粥,小心翼翼地捧着,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回来。
回到昏暗冰冷的茅屋,把爷爷半扶起来,一勺一勺喂他喝下那碗稀薄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粥的汤水。
老人喝得很慢,每一口吞咽都伴随着喉咙的痉挛和压抑的咳意,仿佛吞咽的是针。
喂了小半碗,爷爷就推开碗,固执地摇摇头,示意再也喝不下。
秦逍知道爷爷的意思,他把剩下的半碗粥放在灶台,强忍着自己腹中的饥饿辘辘,对爷爷说:“您歇着,锅里还热着,等您饿了再喝点。”
吹熄了油灯,屋子里彻底被浓重的黑暗吞噬,只剩下窗外呜咽的风声和身边爷爷压抑、痛苦的咳嗽声。
秦逍躺在冰冷的土炕另一头,紧靠着爷爷,试图将身体里那点微薄的热量传递过去。
寒气无孔不入,单薄的破被根本无法保暖。
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模糊不清的椽子轮廓,秦逍的思绪如同沉入了冰冷的潭底,只有绝望的窒息感在蔓延。
活下去…药钱…米钱…明天去哪里找活计?
赵老实己经摆明了压价,甚至下次可能都不收他的柴了。
别的营生?
镇上的店铺、大户人家,谁会要一个十五岁的穷小子?
爷爷的病…还能拖多久?
没有灵根…黑暗中,这三个字像冰冷的烙印,一遍遍灼烧着他的心脏。
一个月前,青石镇外的“流云观”来了一位游方的中年道士,据说颇有仙缘,在镇中心的空地摆下测灵石,为镇上有适龄孩童的人家免费测灵。
那一天,全镇都轰动了。
那测灵石半人高,通体乌黑,触感冰凉。
秦逍记得,当镇上李财主家那个胖乎乎、平日里只会欺男霸女的少爷李小宝,将手按上去时,那漆黑的测灵石中央,竟猛地亮起一道清晰如实质的青光!
光芒足有半尺高,耀眼夺目!
“木灵根!
上品!
哈哈,好!
好!
我儿仙缘深厚啊!”
李财主激动得胡子都在抖,当场向道士奉上沉甸甸的一包银子。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震天的惊呼和羡慕。
当时,秦逍心头也是一热。
他排在长长的队伍末尾,轮到他时,己是傍晚,人群散去大半,只剩下几个不死心的孩子。
道士也显得意兴阑珊。
他鼓起所有勇气,将脏兮兮、带着劳作茧子的手放上冰冷的测灵石。
等待。
寂静。
测灵石如同最普通的顽石,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泛起。
乌黑、死寂,像一块没有生命的铁疙瘩。
中年道士只是瞥了一眼,便冷漠地摇头:“凡骨凡胎,无缘仙途。”
声音毫无波澜,宣判了他命运的***。
没有光芒,意味着没有灵根。
那一刻,周围尚未散尽的几个少年发出了嗤笑声。
“废物!”
“白长这么大块头!”
“和他那病鬼爷爷一个德行,耗米粮的命!”
秦逍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所有的声音都仿佛隔着一层水膜,变得遥远模糊。
他默默地收回手,指尖冰凉。
那道漆黑冰冷的测灵石,成了他无数个夜晚挥之不去的梦魇。
没有灵根,在这个仙凡有别的残酷世界,意味着永世沉沦于底层,是泥泞里的虫豸。
再努力,再挣扎,也抵不过别人仙胎注定的一步飞升。
强身健体的武艺?
在拥有引气入体能力的修士面前,不过是稍微强壮一点的蚂蚁。
爷爷的病,自己微薄的挣扎,这冰冷的茅屋,这一切的苦难,根源不都在此吗?
无边的黑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下来,挤压着他的胸口。
身边爷爷痛苦的咳嗽声像是钝刀,一遍遍割着他的神经。
饥饿感在冰寒中显得格外清晰,胃袋空空地抽搐着。
怀里的铜板冰冷硌人,却买不来爷爷的一副救命的药!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感如此真实。
活路在哪里?
这个念头在死寂的黑暗中疯狂地嘶吼。
就在这时,爷爷的咳嗽声突然停止了。
黑暗中,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摸索着抓住了秦逍冰凉僵硬的手指。
“逍…逍儿…” 爷爷的声音比蚊蚋还要微弱,带着一种濒死般的虚弱,却透着一丝奇异的、回光返照似的清醒。
气息喷在秦逍耳边,带着浓郁的病气。
“嗯…爷爷,我在…” 秦逍强打起精神,侧过身,将耳朵贴近爷爷嘴边。
黑暗中他看不清爷爷的表情,只感到爷爷握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别…别认命…” 秦老汉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伴随着拉风箱般的喘息,“西…西山…坠龙崖…那…那里…险…有兽…爷爷?
您别说话了,歇着!”
秦逍焦急地打断他,怕爷爷又咳喘起来。
老人的手却猛地用力,指甲几乎掐进秦逍的皮肉里:“去…咳咳…记住…离龙…近点…龙…落…”最后几个字微弱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气力,只剩下一串破碎模糊、意义不明的音节。
接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仿佛刚才那句话是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后指引。
“坠龙崖?”
秦逍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小镇以西数十里外莽荒山脉深处的一处绝地!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曾有浑身燃烧着火焰、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从九天之上坠落,撞击在莽山的西峰,将一座山峰拦腰撞断,形成了深不可测的断崖和诡异的巨大坑洞。
崖壁陡峭如削,首上首下,终年被灰白色的瘴气和不知名的苔藓覆盖。
坑洞深处常年云雾缭绕,据说有吸魂夺魄的阴风鬼啸,更有凶猛异兽盘踞。
那是樵夫、采药人闻之色变的真正禁地,被称为“吞人坑”!
去坠龙崖?
那跟送死有何区别?
爷爷是不是烧糊涂了?
“爷爷,那是禁地啊!
会死人的!”
秦逍脱口而出。
爷爷的手却松开了,再也没有回应,只剩下沉重如铅的喘息声在黑暗里起伏。
秦逍僵在原地,浑身冰凉。
他摸了摸爷爷的额头,滚烫!
绝望的潮水再次汹涌袭来。
不去坠龙崖,明天拿什么给爷爷抓药?
拿什么买米?
看着爷爷活活饿死病死在眼前?
黑暗中,少年眼中那点微弱的火星被极致的绝望点燃,烧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去!
别无选择!
爷爷那句模糊不清的“离龙近点…龙落…”像是一个蛊惑的咒语,缠绕在他心头。
哪怕是死,也要去试试看!
传说坠龙崖那恐怖坑洞深处,因为常年无人敢入,反而可能长满价值极高的珍稀药材!
百年黄精?
甚至…千年的灵芝?
如果能找到一株…一切都能改变!
这个念头像野草,在他干涸绝望的心田里疯狂滋长。
他挣扎着起身,摸索着点起了灯碗里最后一点可怜的豆油。
微弱摇曳的火苗映照着爷爷枯槁痛苦的脸。
秦逍将锅底最后一点黍米汤小心翼翼热了,给爷爷喂下几口。
然后,他在冰冷的灶膛里添了几块最硬的柴根,把买来的半副药包拆开,检查着里面可怜的几味药材。
“何首乌的碎根…老山姜须子…还有…这点桔梗片…” 他苦笑。
这点东西,顶天算是个安慰剂,治标不治本。
爷爷需要的,是真正的温补药力!
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恐惧和寒冷都吸入肺里再狠狠碾碎。
他从门后拿起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旧柴刀——刀身黝黑,布满豁口,刃口早己钝得可怜。
又找出墙角一个破旧的藤条筐,想了想,将怀里仅剩的两个铜板小心地埋进灶膛的冷灰深处藏好。
这是最后的本钱,如果…如果他能活着回来…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昏睡中不时因痛苦而抽搐、气息越发微弱的爷爷,枯瘦的脸庞在灯影下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
“爷爷,等着我!”
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秦逍一咬牙,吹灭了那点微弱的灯火。
转身推开门,瘦弱的身影毫不犹豫地融入了门外浓得化不开的寒夜。
屋外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
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青石镇,街道两旁零星的灯火在浓雾般的黑暗里如同鬼眼,摇曳闪烁。
秦逍紧了紧身上那件根本挡不住寒气的破袄,背着筐,攥紧手中的钝柴刀,沿着记忆中通往莽山的小路疾步而行。
家己经被他抛在身后,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和传说中如同洪荒巨口般的——坠龙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