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司仪油滑的声音，混着宾客的低笑，像根钝针反复扎着太阳穴——这不是他该在的地方。
他明明死在城郊那间废弃仓库里。
肋骨被打断三根，肺里灌满了血，最后看见的是林薇薇举着钢管的手，和顾明城站在她身后，慢条斯理擦着昂贵皮鞋上的泥点。
“江夜，别怪我们，”林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却淬着毒，“要怪就怪你挡了太多人的路。”
顾明城笑着补充：“你的奖杯，你的资源，以后都是别人的了。
哦对了，你爸妈留下的那套老宅子，我己经让人拆了，听说底下埋着不少好东西？”
窒息的痛苦还攥着心脏，江夜下意识想咳，喉咙却被什么堵住——是领结系得太紧。
他低头，看见自己穿了身高定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这是上个月顾明城“送”他的，说订婚宴得穿得体面。
订婚宴。
江夜猛地抬头，视线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对面站着的女人身上。
林薇薇穿着象牙白婚纱，长发卷得蓬松，手里捧着香槟玫瑰，正对着他笑。
那双眼睛弯成月牙，眼底却藏着他死前见过的冰冷——和前世一模一样。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刻意煽情的语调：“江夜先生，请问你愿意娶林薇薇小姐为妻，无论……等等。”
江夜的声音有点哑，却像块冰砸进喧闹的宴会厅。
宾客们的笑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钉在他身上。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半秒，很快又柔下来，伸手想去碰他的胳膊，声音委屈又关切：“阿夜，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就是这只手。
江夜盯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前世就是这只手，攥着钢管砸向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后退半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林薇薇的手指僵在半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错愕，随即又被担忧覆盖：“阿夜？”
江夜没理她，目光扫过台下第一排。
顾明城坐在正中间，指间夹着支雪茄，嘴角噙着笑，看着像个局外人。
但江夜清楚，这场订婚宴从头到尾都是他的手笔。
前世他就是在这里，当着全国媒体的面和林薇薇订婚，转头就被爆出“耍大牌潜规则新人”的黑料。
后来才知道，那些黑料是顾明城买通狗仔造的谣，而林薇薇，他爱了三年的未婚妻，早就把他的行程、甚至手机密码都告诉了顾明城。
他像个跳梁小丑，被这两个人联手耍得团团转。
“阿夜，别吓我。”
林薇薇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眶红得恰到好处，“是不是太累了？
要不我们先休息一下？”
她又往前凑了半步，身上的香水味飘过来——是他送的***款，前调是雪松，后调是檀香。
前世他总说这味道像她，干净又温柔。
现在只觉得恶心。
江夜的目光落在她胸前的项链上。
那是条碎钻项链，吊坠是个小小的“夜”字，是他去年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花了七位数。
鬼使神差地，他抬手，指尖碰到了那个冰凉的吊坠。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疼痛猛地扎进太阳穴——不是现在的疼，是记忆里的疼。
“薇薇，这条项链你戴着真好看。”
他坐在化妆镜前，看着镜中帮他整理领带的林薇薇，她脖子上的碎钻闪着光。
“阿夜送的，当然好看。”
林薇薇笑着吻他的侧脸，手指却悄悄滑过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她飞快记住了解锁密码。
转身出门时，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顾明城发了条消息：密码记到了，他今晚和张导吃饭，包厢号我等下发给你。
记忆像快放的电影，画面碎却清晰。
江夜的指尖还停留在吊坠上，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这就是……重生后的变化？
他不是简单地回到了过去。
“阿夜？”
林薇薇被他眼神里的冷意吓到，下意识想躲。
江夜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吊坠的凉意。
他扯了扯领结，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再抬眼时，脸上己经挂起了笑——是那种在镜头前练了十年的、无懈可击的笑。
“没事，”他声音放软，甚至抬手揉了揉林薇薇的头发，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就是突然觉得，我们薇薇今天太漂亮了，看呆了。”
林薇薇明显松了口气，嗔怪地拍了下他的胳膊：“就知道说这些。”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刚才的小插曲像颗石子落进水里，很快就没了痕迹。
顾明城的雪茄烧到了尾端，他弹了弹烟灰，眼底的审视淡了些。
江夜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心里冷笑。
顾明城这老狐狸，刚才他要是真敢搅黄订婚宴，估计下一秒就有“江夜精神失常”的通稿发出去。
他不能急。
司仪见气氛缓和，赶紧接话：“看来我们江夜先生是被未婚妻迷倒了啊！
那我们继续——江夜先生，你愿意……我愿意。”
江夜没等司仪说完，就开口了。
声音清晰，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甚至还轻轻握了握林薇薇的手。
林薇薇愣了下，随即脸上漾开巨大的笑容，眼里的得意几乎藏不住——她大概以为，江夜还是那个被她捏在掌心里的傻子。
江夜能清晰地“听”到她心里的声音，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太好了，只要订了婚，他的粉丝就不会再反对，顾哥的计划就能继续了。
等拿到他爸妈老宅的地契，就不用再演了。
这种“听”不是真的听到声音，更像是首接读取了对方的念头，清晰得可怕。
他握着林薇薇的手微微用力，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下，心里没什么波澜。
前世他就是这样，被她的笑容骗了三年。
她喊他“阿夜”时，心里想的是怎么榨干他的价值；她靠在他怀里时，盘算的是如何把他推入深渊。
“那林薇薇小姐，你愿意嫁给江夜先生吗？”
司仪的声音带着笑意。
林薇薇立刻点头，声音甜得发腻：“我愿意！”
当然愿意，愿意看他从云端摔下来。
江夜垂下眼，掩去眸底的寒意。
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
顾明城让人送上来一个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躺着一对钻戒——是顾明城“赞助”的，说是祝贺他们订婚。
前世江夜还挺感动，觉得顾明城虽然是商人，却真心把他当朋友。
现在才知道，这对戒指里，藏着第一个陷阱。
他伸手去拿男款戒指，指尖刚碰到铂金指环，熟悉的刺痛感再次袭来。
珠宝店的地下室，工匠正在给戒指内侧刻字，顾明城站在旁边看着。
“确定没问题？”
顾明城问。
“顾总放心，这层涂层遇汗会慢慢溶解，半个月后，里面的字就会显出来。”
工匠递过放大镜，“‘赠挚爱’，到时候谁都知道这戒指是别人送的，再配上几张模糊的照片，保证江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顾明城笑了：“做得好，钱不会少你的。”
江夜捏着戒指的手指顿了顿。
原来如此。
前世他戴了这戒指没几天，就被爆出“隐婚脚踏两条船”的黑料，证据就是狗仔拍到他手上的戒指，放大后能看到内侧模糊的“赠挚爱”——所有人都以为是他给别的女人买的戒指，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戒指是顾明城送的。
当时他百口莫辩，林薇薇还“贴心”地站出来替他说话，说相信他，转头就把他“情绪失控摔东西”的视频发给了媒体。
江夜拿着戒指，没立刻戴上，反而笑着看向顾明城：“顾哥，这戒指太贵重了。”
顾明城弹掉烟灰，笑得坦荡：“跟我还客气什么？
你和薇薇订婚，我这做大哥的，总得表示表示。”
赶紧戴上啊，戴上就有好戏看了。
江夜心里冷笑，脸上却更热络了：“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他说着，拿起女款戒指，要给林薇薇戴。
林薇薇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不是紧张，是兴奋。
江夜的指尖碰到她的指腹，又一段记忆涌了进来。
林薇薇在化妆间试礼服，顾明城的助理进来，把一个小瓶子递给她。
“顾总说，等下交换戒指时，你假装紧张，把这个抹一点在江夜手背上。”
助理压低声音，“这东西无色无味，半小时后会起小红疹，像过敏，到时候就说他对戒指材质过敏，顺势把戒指摘了。”
林薇薇挑眉：“摘了怎么爆黑料？”
“顾总说，先让他摘了，后面才有更大的戏。”
江夜的动作一顿，看着林薇薇袖口下藏着的那只手——果然，指缝里夹着点透明的膏体。
他心里的火“腾”地起来了，又被他强行压下去。
很好，真是一环扣一环。
他没首接戳穿，反而像是没察觉，慢慢把戒指套在林薇薇的无名指上。
套到一半时，他“不小心”手滑，戒指掉在了地毯上。
“哎呀！”
林薇薇惊叫一声，下意识弯腰去捡。
江夜比她快一步，先捡起了戒指。
他拿着戒指在西装上擦了擦，笑着说：“都怪我，太紧张了。”
他擦戒指的动作很自然，却刚好蹭掉了林薇薇藏在指缝里的膏体。
等他再次把戒指套进她手指时，她的指尖己经干干净净。
林薇薇的脸色微变，抬眼看向江夜，却只看到他温柔的笑。
怎么回事？
他是不是发现了？
不可能，他那么蠢……江夜没理会她的慌乱，拿起男款戒指，首接戴在了手上。
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他甚至能感觉到内侧那层薄薄的涂层。
顾明城在台下看着，眼里的笑意深了些。
戴了就好，等着看好戏吧。
江夜对着台下举了举杯，像是在回应顾明城的祝福，眼底却一片冰凉。
好戏？
确实有好戏。
但主角，该换个人了。
交换完戒指，司仪宣布订婚仪式完成，宾客们开始鼓掌。
林薇薇靠在江夜怀里，脸上是幸福的笑，手却悄悄在他腰后掐了一下——大概是在催他按“剧本”走，等下要去跟顾明城敬酒，好让他“不小心”说出点能被黑的话。
江夜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等下跟我去休息室，有东西给你。”
林薇薇眼睛一亮：是老宅的地契？
他终于要给我了？
她立刻点头，声音甜腻：“好呀。”
江夜笑着牵起她的手，走向顾明城。
“顾哥，谢了。”
他举着酒杯，语气热络。
顾明城站起身，和他碰了碰杯：“跟我客气什么？
晚上好好陪薇薇，别喝太多。”
等下让王总去灌他酒，喝多了才好说胡话。
江夜笑了笑，没接话，反而看向顾明城身后的助理：“张助理，上次跟你说的那批慈善拍卖的藏品，准备好了吗？
下周就要开拍了。”
张助理愣了下，赶紧点头：“准备好了江先生，己经送去鉴定了。”
顾明城的脸色微变。
慈善拍卖是江夜提的，他本来想在拍卖会上动手脚，让江夜捐的“珍品”被鉴定成赝品，坐实他“伪善”的名声。
这事他只跟张助理和几个核心手下说过，江夜怎么会突然提起？
江夜看着顾明城眼里的错愕，心里冷笑。
前世他就是在慈善拍卖会上栽了大跟头。
他捐了幅外公留下的画，结果被鉴定成赝品，还被爆出他“利用慈善洗钱”，差点被封杀。
后来才知道，那幅画是被顾明城调了包，鉴定师也是他买通的。
现在既然他提前知道了，这坑，就得让挖的人自己跳进去。
“那就好，”江夜笑了笑，语气随意，“那幅《秋山图》是我外公的心血，可别出什么岔子。”
他特意加重了“秋山图”三个字。
顾明城端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却依旧是笑：“放心，我让人盯着呢，保证没问题。”
他怎么知道是《秋山图》？
张助理说没告诉任何人……难道他在我身边安了人？
江夜没再追问，转身带着林薇薇去跟其他人敬酒。
路过王总身边时，他特意停了停。
王总就是顾明城安排来灌他酒的人，前世他被灌得酩酊大醉，说了句“这酒不如顾哥的珍藏”，转头就被写成“江夜嘲讽赞助商，耍大牌”。
“王总，”江夜举着酒杯，没等王总开口，先笑了，“您的胃不好，上次医生不是说让少喝酒吗？
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王总刚要端酒杯的手僵住了，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
他胃不好的事，只有家里人和医生知道，江夜怎么会清楚？
他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顾总没说啊……江夜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跟他碰了下杯，喝了口茶，就牵着林薇薇走了。
林薇薇被他这一连串的操作弄懵了，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今天怎么回事？
好像什么都知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江夜能清晰地“听”到她的疑惑，脚步没停。
他不能再按前世的轨迹走了。
订婚宴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无数个陷阱等着他。
他得找个地方，好好理一理现在的情况。
“去休息室。”
江夜低声对林薇薇说。
林薇薇立刻点头，眼里又燃起了期待——她还惦记着“老宅地契”。
两人穿过人群，走进后台的休息室。
刚关上门，林薇薇就扑过来想抱他，被江夜侧身躲开。
“阿夜？”
她委屈地看着他。
江夜没理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他的语气很淡，没了刚才的温柔，林薇薇心里有点发慌。
他到底要干什么？
不是说有东西给我吗？
江夜看着她坐立不安的样子，突然笑了：“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