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梦里的脸
她像一只固执的鸟雀，日复一日地尝试着冲撞无形的牢笼。
每日清晨，趁着顾清绝为她准备早食的间隙，她便盘膝而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引气的法门。
午后，当顾清绝外出采药或是处理宗门事宜时，她也抓紧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无论她如何努力，结果都如出一辙。
那些五彩斑斓的灵气光点，依旧亲昵地环绕着她，却始终隔着一层无法逾越的屏障。
镜花水月般，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挫败感涌上心里。
这日午后，楚瑶再次从徒劳的尝试中睁开眼，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烦闷。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想让外面的风吹散心头的郁结。
恰在此时，一道凌厉的剑光划破天际，如流星般从远处的山峰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御剑飞行的弟子。
楚瑶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道剑光，首到它消失在云层深处。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曾几何时，她是否也曾这样，乘风而行，俯瞰山河？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她想去看看。
于是楚瑶循着那道身影，追出了庭院。
这个宗门不大，建筑古朴，弟子们来去匆匆，见到她也只是略感好奇地看一眼，并未多加留意。
她循着剑光的方向，很快便找到了练武场。
场上，数十名年轻弟子正在挥汗如雨。
剑光交错，带起阵阵破风之声。
他们身姿矫健，剑招虽然稚嫩，却充满了蓬勃的朝气与力量。
楚瑶站在一棵古树的阴影下，静静地看着。
她的目光落在一名领头的师兄身上。
那师兄剑法娴熟，一招一式都颇具章法，每一次挥剑，剑刃上都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灵光。
“看陈师兄的‘流云剑法’，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是啊，听说他上个月刚刚突破了炼气五层，引气成刃，己经能做到剑气外放了。”
旁边两个路过的弟子低声议论着，话语中满是羡慕。
“引气成刃……”楚瑶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她看着那师兄手中流转的灵光，再低头看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心头一阵刺痛。
那是一种混杂着向往、茫然与一丝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的情绪。
她看得入了神，以至于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都没有发觉。
首到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
楚瑶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要侧身避开，她不喜欢别人靠她太近。
可当那股熟悉的、清冷的松木香钻入鼻息时，她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了下来。
“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顾清绝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不出喜怒，“外面风大，着凉了怎么办？”
他说着，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了楚瑶的肩上。
外袍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楚瑶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我……我就是随便走走。”
顾清绝没有戳穿她。
他的目光扫过练武场上那些挥剑的弟子，眼底深处掠过一抹寒意。
但当他看向楚瑶时，那寒意又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想看他们练剑？”
“只是看这些弟子练剑的身影，感觉有些熟悉。”
楚瑶的目光再次投向前方，眼神里满是向往。
顾清绝没再多问，只是牵起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阿瑶，我们回去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你想看，以后我练剑给你看。”
回到庭院，楚瑶的情绪依旧有些低落。
她坐在廊下的美人靠上，看着院中那棵不知名的花树发呆。
顾清绝为她披上的外袍滑落了一半，她也浑然不觉。
顾清绝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转身走进了屋内。
很快，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屋内传来。
那琴音清越空灵，不似凡间之乐。
初时如山间清泉，叮咚作响，涤荡着人心中的尘埃。
渐渐地，乐声转为醇厚悠长，如同月夜下的湖面，波光粼粼，温柔地包裹着人的神魂。
楚瑶心中的烦躁与茫然，在这琴音中被一点点抚平、融化。
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一股倦意从神魂深处涌了上来。
顾清绝抱着琴走了出来，在她身边坐下。
他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困了就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和琴音融为一体，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
楚瑶顺从地闭上了眼睛，鼻息间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耳畔是能安抚一切的琴音。
她在他怀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快便沉沉睡去。
顾清绝的指尖在琴弦上缓缓停下，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
他垂眸，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顾清绝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描摹着怀中女子的眉眼，动作虔诚而迷恋。
他弹奏的，是《安魂引》。
此曲确有安神静心之效。
不过对于记忆有损的人，它会悄无声息地抑制记忆和神魂一起恢复。
“阿瑶，”他低下头，唇瓣轻轻贴在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不要去想，不要去看，留在我这里，不好吗？”
不要去找那个人，不要......怀中的人睡得正香，似乎是做了什么梦，无意识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顾清绝的眼中，瞬间被一种近乎扭曲的满足感填满。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禁锢在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样就很好。
只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这就够了。
就在这时，怀中的楚瑶忽然动了动唇，发出一声极轻的梦呓。
“师兄……”顾清绝嘴角的笑意更深。
然而，她吐出的下一个名字，却让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陵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