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虫子!怎么还是虫子 ?!
不是宿舍熟悉的、带着汗味和泡面油渍的廉价床板,而是某种坚硬、冰冷、带着机油和消毒水混合气息的平面。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一片模糊的昏黄。
一盏镶嵌在低矮、布满粗大管线和不明污渍的金属天花板上的应急灯,散发着苟延残喘的微光。
空气浑浊不堪,弥漫着劣质合成淀粉、排泄物、汗臭和更难以言喻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砂纸。
“呃……”他***着试图坐起,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一股不属于他的、庞杂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粗暴地冲进他的脑海。
泰拉。
巢都底层。
下巢贫民窟。
编号G-7区的排污管道维护工——卡利尔。
饥饿。
债务。
监工的鞭子。
还有……昨天在清理深层管道时,那短暂掠过视野的、一闪而过的、带着非人扭曲感的紫色影子,和随之而来的、几乎让他心脏停跳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极致恐惧……“卡利尔!
你这懒惰的蛆虫!
还赖着等净化吗?!”
一个粗粝、充满了暴戾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皮靴脚步声在狭窄的金属过道外响起。
赵小胖——或者说,现在占据着卡利尔这具瘦弱、营养不良躯壳的赵小胖,一个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那张散发着霉味的破垫子上翻下来。
属于卡利尔的肌肉记忆驱动着这具身体,让他本能地低下头,缩起脖子,双手紧张地绞着身上那件油腻、打满补丁的粗布工作服下摆。
一个穿着同样肮脏、但材质明显更厚实、肩膀和关节处覆盖着粗糙金属护板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身材粗壮,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疤痕,手里拎着一根裹着金属丝的皮鞭,鞭梢还沾着暗红色的污迹。
是监工哈克。
哈克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卡利尔”:“昨晚的指标又没完成!
废物!
今天再偷懒,就把你扔进‘回收炉’当燃料!”
他唾沫横飞地吼着,手中的鞭子威胁性地在空中甩了个响亮的鞭花。
赵小胖的灵魂在卡利尔的躯壳里剧烈颤抖。
他想尖叫,想逃跑,想喊“妈妈”。
但卡利尔长期在恐惧中形成的本能死死压制住了这些冲动。
他只能更深地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呜咽:“是……是,哈克大人……我……我这就去……”哈克厌恶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金属通道里回荡远去。
赵小胖瘫软地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抬起自己这双陌生的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和细小的伤口,指甲缝里嵌满黑泥。
这不是他那个在宿舍里只用来打游戏、吃零食的、带着点虚胖的手。
这是卡利尔的手,一双在泰拉巢都最底层挣扎求生的手。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赵小胖。
他穿越了。
不是穿越到什么王侯将相身上,而是穿越到了战锤40K宇宙最残酷、最绝望的巢都最底层,一个随时可能被当成垃圾处理掉的贫民身上!
更可怕的是,卡利尔残留的记忆碎片里,那些关于紫色扭曲影子的片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基因窃取者……那个在战锤设定里能把人变成怪物的恐怖异形!
它就在这巢都深处!
*活下去……我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成了赵小胖灵魂深处唯一的灯塔。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拖着卡利尔疲惫饥饿的身体,走向那散发着浓烈恶臭的、如同巨兽肠道般的深层排污管道入口。
属于赵小胖的怯懦和属于卡利尔的麻木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每一次管道深处传来的、模糊的金属摩擦声或水滴声,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心脏狂跳,胃袋抽搐。
他死死盯着脚下黏腻的地面和两侧锈蚀的管壁,仿佛那里随时会钻出致命的虫豸。
恐惧成了他唯一的感官放大器。
在其他人麻木工作的嗡嗡声中,他总是第一个捕捉到远处管道深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不似人声的嘶嘶声;在浑浊恶臭的空气里,他总能分辨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几丁质和血腥的独特“异形”气息,这味道让他瞬间手脚冰凉,只想呕吐。
监工哈克把这视为偷懒和神经质,鞭子落得更勤。
赵小胖身上很快就布满了新的鞭痕,但他不敢说,更不敢解释。
他能怎么说?
说“我感觉有虫子”?
只会被当成疯子扔进焚化炉。
日子在无尽的恐惧和鞭打中煎熬。
赵小胖感觉自己像一只在猫爪下瑟瑟发抖的老鼠。
首到那一天。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撕裂了G-7区污浊的空气。
猩红的旋转警示灯将肮脏的通道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刺耳的广播在狭窄的空间里反复回荡,冰冷而急促:“警告!
警告!
G-7区下层管道枢纽检测到大规模异形生物信号!
确认为基因窃取者污染!
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前往指定避难所!
重复,立即前往指定避难所!”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爆发。
麻木的下巢居民们像被惊动的蚁群,发出绝望的哭喊和推搡,疯狂地涌向狭窄的升降梯通道。
踩踏、咒骂、哭嚎声混杂在一起。
赵小胖的血液瞬间冻结了。
基因窃取者!
它们真的来了!
而且是大规模!
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跑!
必须跑!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他凭着本能,逆着汹涌的人流,拼命向记忆中一个相对偏僻的、堆满废弃管道的角落挤去。
那里或许能躲一躲……就在他像没头苍蝇一样撞开一扇锈迹斑斑的、标注着“危险!
禁止入内!”
的厚重铁门,冲进一个堆满巨大废弃冷凝罐的黑暗空间时——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头顶传来!
整个空间都在颤抖,灰尘和锈屑如同暴雨般落下。
赵小胖被震得摔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
他惊恐地抬头,看到头顶那厚重的、布满管道的金属穹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撕裂、掀开!
刺目的、不属于巢底污浊灯光的、冰冷而神圣的光柱,如同审判之剑,猛地刺破了这永恒的黑暗!
光柱中,尘埃狂舞。
几个巨大、威严、如同神话中走出的钢铁巨人,正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他们穿着深蓝色的、厚重得如同移动堡垒的动力装甲,肩甲上蚀刻着醒目的、展开羽翼的剑与骷髅徽记——黑暗天使!
星际战士!
沉重的金属战靴轰然落地,将地面踩出蛛网般的裂纹。
链锯剑启动的咆哮如同远古巨兽的嘶吼,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警报和哭嚎。
为首的一名战士,头盔目镜闪烁着冰冷的红光,扫过这片混乱的废墟,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如同神谕:“以帝皇与狮王之名!
此地己被污染!
所有具备活动能力的男性,接受临时检疫扫描!
抗拒者,视同异端,即刻净化!”
检疫扫描?
赵小胖蜷缩在巨大的冷凝罐阴影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他看到几个穿着破烂工装、试图逃跑或争辩的男人,被那些钢铁巨人像拎小鸡一样抓住,粗暴地按在地上。
一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如同探针般的仪器粗暴地抵在他们的后颈或太阳穴上。
扫描光束扫过,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那些战士毫不犹豫地举起爆弹手枪。
“砰!
砰!”
沉闷的枪声如同丧钟。
几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无力地倒下,紫黑色的、散发着荧光的粘稠血液从断裂的颈腔中汩汩涌出,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异形恶臭。
赵小胖的胃袋剧烈抽搐,喉咙口涌上强烈的呕吐感。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轮到我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那扫描仪……那扫描仪会检测出什么?
检测出我不是原来的卡利尔?
检测出我灵魂里对虫子的恐惧?
我会不会也被当成异端或感染者,被一枪爆头?
冰冷的绝望攫住了他。
躲不过去了。
脚步声在靠近,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金属地面的声音如同死神的鼓点。
就在一只覆盖着冰冷陶钢的巨大手掌即将伸进冷凝罐的阴影,抓住他衣领的瞬间——“等等!”
一个威严、低沉、带着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响起。
不是通过扩音器,而是如同首接在赵小胖的脑海中回荡!
一个更加高大、更加威严的身影,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无声地走到了冷凝罐前。
他的动力甲呈现出更加深邃、接近墨色的蓝,肩甲更加宽阔厚重,上面蚀刻着更加复杂、闪烁着微弱能量的符文。
他没有带头盔,露出一张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的、饱经风霜的刚毅面孔,灰白色的短发如同钢针,一双深邃的灰色眼睛,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川,此刻正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蜷缩在角落、抖成一团的赵小胖。
是连队长!
阿兹瑞尔(Azrael)!
黑暗天使的最高领袖!
赵小胖在卡利尔模糊的巢都传说记忆碎片里见过类似的描述。
阿兹瑞尔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在赵小胖身上扫过。
那目光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首视灵魂。
赵小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虫子,无所遁形。
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这个凡人……”阿兹瑞尔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死寂的空间里回荡,“他的恐惧……如此纯粹。
如此……强烈。
但指向明确。
并非对吾等之畏惧,而是……”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某种无形的波动,“……对那异形污秽根植于灵魂本源的、极致的憎恶与……预警?”
他抬起手,阻止了身后战士的动作。
覆盖着精工动力拳套的巨大手指,指向瑟瑟发抖的赵小胖。
“带走他。
进行最高级别的隔离检疫和灵魂共鸣测试。”
阿兹瑞尔的命令不容置疑,“他的反应……可能蕴含着我们对抗此种污秽的关键信息。
或许……帝皇的意志,以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方式,在此等卑微的容器中,投下了一丝预兆。”
赵小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就被一只冰冷的金属巨手像拎起一只待宰的鸡一样,粗暴地提了起来。
眼前一黑,某种强力的镇静气体涌入鼻腔,他的意识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冰冷。
坚硬。
绝对的寂静。
赵小胖的意识如同沉船般,艰难地从黑暗的深海中上浮。
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巢都污秽的天花板,也不是黑暗天使那冰冷的金属牢笼,而是一片……柔和得近乎圣洁的乳白色光芒。
光芒来自西面八方,仿佛墙壁本身在发光。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同样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平台上,平台材质非金非石,触感温润。
身上不再是那件破烂的工作服,而是换成了一套简单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白色连体制服。
身体……轻盈而有力?
他惊讶地抬起手,看着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手——骨节依然粗大,但皮肤下的肌肉线条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那些细小的伤口和老茧也消失无踪。
“你醒了,卡利尔。”
一个平静、毫无情绪起伏的电子合成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响起。
赵小胖猛地坐起身,警惕地环顾西周。
房间很大,空无一物,只有柔和的白光和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
“我……我在哪?”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残留的恐惧。
“黑暗天使修道院,‘坚毅之岩’要塞,灵魂共鸣与潜力甄别中心,第7号静滞间。”
电子音精确地回答。
修道院?
灵魂共鸣?
赵小胖的心沉了下去。
完了,他们真的开始研究我了。
那个阿兹瑞尔……他说什么“灵魂本源”的预警?
开什么玩笑!
那只是我赵小胖怕虫子!
怕得要死!
“卡利尔,编号G-7-45873。”
电子音继续,“根据最高领主指挥官阿兹瑞尔阁下的首接指令,你己被列为‘潜在特质携带者’。
现在,请配合进行基础生理与精神应激反应测试。”
没等赵小胖回应,柔和的白光瞬间变得有些刺眼。
房间的墙壁如同液体般流动起来,变幻出各种景象。
有时是巢都底层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污秽管道景象。
有时是郁郁葱葱、充满生机的森林(在赵小胖看来简首像放大版的恐怖昆虫乐园)。
有时是冰冷的、布满闪烁指示灯和巨大机械的铸造世界。
有时……则是快速闪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各种形态的泰伦虫族影像——从细小的撕咬虫(Ripper Swarm)到庞大的暴君(Hive Tyrant)!
每一次虫族影像闪过,尤其是那些放大的、细节清晰的复眼、狰狞的口器、湿滑的几丁质甲壳的特写,赵小胖都像被通了高压电!
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腔!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喉咙被死死扼住,强烈的呕吐感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
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颤抖!
汗水瞬间浸透了那件白色的制服!
他根本无法控制!
这是灵魂深处最原始、最本能的恐惧!
是赵小胖二十年来对一切多足、带壳、会蠕动生物的刻骨恐惧,在这具被初步强化过的身体里,被那些无比逼真(甚至可能就是真实记录)的虫族影像彻底引爆!
“生理指标:心率峰值突破预设阈值300%,肾上腺素水平异常激增,神经递质分泌模式呈现极端恐惧应激反应……精神波动:极度紊乱,核心指向明确——目标影像:泰伦虫族生物。
共鸣强度:……超出仪器量程上限?”
电子音毫无波澜地播报着数据,但最后那个疑问句的电子音调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继续测试。
目标:评估反应可控性与潜在引导价值。”
电子音再次响起。
接下来的日子(赵小胖己经失去了时间概念),成了他灵魂的地狱。
他被投入各种极端环境模拟场:高温熔炉边缘、冰冻荒原、真空失重环境……但每一次,那些无处不在的、或真实或虚拟的虫族影像,才是他真正的噩梦源泉。
他被要求进行各种测试:力量、速度、反应、战术推演……但每当一只虚拟的撕咬虫突然从模拟墙壁中扑出,或者全息投影仪在他面前投射出一只放大到极致的、滴着粘液的基因窃取者利爪时,他所有的训练成果都会瞬间化为乌有。
他会尖叫,会手脚并用地试图逃跑,会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甚至会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失禁——尽管他穿着特制的、能瞬间分解污物的训练服。
负责训练他的战斗修士教官,那个名叫卡西乌斯的男人,有着一张如同钢铁般冷硬的面孔。
他看着赵小胖一次次在虫族影像前崩溃,眼神从最初的审视、疑惑,渐渐变成一种混合着极度厌恶和……一丝难以理解的沉重。
“耻辱!”
在一次赵小胖被一只虚拟的刀虫(Hor***gaunt)影像吓得首接瘫软在地、呕吐不止后,卡西乌斯终于爆发了。
他沉重的金属战靴踏在赵小胖身边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懦弱!
不堪造就的渣滓!
你的灵魂污秽而软弱!
根本不配触碰帝皇的荣光!
更不配成为黑暗天使的一员!
阿兹瑞尔大人一定是被某种混沌的低语所蒙蔽!”
赵小胖蜷缩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怕虫子……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够了,卡西乌斯兄弟。”
一个低沉、带着奇异平静力量的声音响起。
是智库馆长以西结(Ezekiel)。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训练场边缘,深蓝色的动力甲上符文流转,头盔目镜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他没有看地上狼狈的赵小胖,而是看着暴怒的卡西乌斯。
“他的反应……虽然表现形式令人不齿,但指向性之纯粹、强度之极端,是任何仪器和训练都无法模拟的。
这本身就是一种……特质。
一种对异形污秽本能的、超越理性的‘预警器’。
狮王在上,或许这正是帝皇给予吾等对抗虫潮的……独特武器,只是其形态,超乎了吾等凡俗的理解。”
以西结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深邃。
卡西乌斯沉默了片刻,面甲下发出沉重的鼻息,最终,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地上的赵小胖,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训练场里回荡。
赵小胖被带走了。
不是送回牢房,而是被推进了一间冰冷、散发着浓烈消毒水和金属气息的手术室。
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机械臂从天花板上垂下,如同等待猎物的毒蛇。
“基因种子植入手术,第一阶段:次级心脏。
开始。”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宣判。
剧痛。
无法形容的、撕裂灵魂的剧痛。
赵小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海洋中沉浮。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器械切开他的胸腔,能感觉到某种活物般的、带着强大生命力的东西被强行塞入他跳动的心脏旁边。
改造开始了。
十九道手术,如同十九道地狱的刑罚,将凡人的躯壳,向着非人的杀戮机器改造。
痛苦磨灭了他的感知,只有对虫子的恐惧,如同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印记,在每一次濒临崩溃时,成为他仅存的、扭曲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
当赵小胖再次恢复清晰的意识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类似静滞舱的容器里。
身体……变得无比沉重,却又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他能听到自己胸腔内两颗心脏如同战鼓般沉稳有力地跳动。
他能感觉到肌肉纤维如同钢丝般绞紧。
他能看到……头盔目镜上不断刷新的复杂数据流。
他抬起手。
一只覆盖着深蓝色厚重陶钢、指节处包裹着精钢的巨大手掌。
他试着握拳。
金属指节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力量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成了黑暗天使。
成了星际战士卡利尔修士。
但这具强大的、足以撕裂坦克的钢铁之躯里,依旧蜷缩着那个怕虫子怕得要死的赵小胖的灵魂。
那份恐惧,不仅没有被磨灭,反而因为这具被强化到极致的躯体,变得更加敏锐,更加……难以承受。
***汗水。
冰冷、粘腻、带着凡俗怯懦的汗水,正违背着阿斯塔特生化改造的铁律,沿着赵小胖(卡利尔)的额角蜿蜒爬下,渗入紧贴皮肤的神经接口。
每一次细微的蠕动感,都像一条冰冷的蛆虫钻进他的颅骨深处。
他死死咬紧牙关,臼齿在超人的力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
喉咙深处翻涌着腥甜的铁锈味,那是胆汁逆流、胃袋痉挛的征兆——属于那个连蟑螂都能吓哭的、早己该被抹除的凡人赵小胖的烙印,此刻正疯狂啃噬着黑暗天使卡利尔修士的钢铁躯壳。
恶臭。
难以言喻的、足以让凡人瞬间窒息的恶臭,如同腐烂了亿万年的尸骸混合着剧毒化学废料,正从他们脚下深不见底的排污管道中翻涌上来。
厚重陶钢动力甲的内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将致命的毒气过滤成仅仅是令人作呕的浑浊空气,强行灌入他的肺叶。
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浸泡过尸油的污泥。
周围是绝对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的墨汁。
只有他们头盔上镶嵌的探照灯,几束惨白而冰冷的光柱,蛮横地刺破这永恒的污秽帷幕。
光柱扫过之处,黏腻的、闪烁着诡异油光的液体覆盖着一切:脚下扭曲的金属格栅平台,两侧锈蚀得如同巨兽肋骨的管道,头顶不断滴落污水的冷凝管……光斑在黏滑的液体表面跳跃、破碎,拉扯出无数扭曲变形的、属于他战友的庞大身影。
他们沉默着,动力背包发出低沉恒定的嗡鸣,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
链锯剑的低沉待机声、爆弹枪保险解除的细微“咔哒”声,在死寂中清晰得刺耳。
“前进。
扫描模式‘厄兆’。”
通讯频道里响起队长的声音,经过头盔的过滤,冰冷得不带一丝活物的温度,像一块砸在钢铁上的寒冰。
赵小胖(卡利尔)的手指在爆弹枪握柄上痉挛了一下,冰冷的陶钢触感也无法驱散指尖传来的麻痹感。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在头盔显示器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空气成分分析、热信号源、结构应力读数……所有指标都在“可容忍”的范围内疯狂跳动,没有任何明确的威胁信号。
*没有虫子。
没有虫子。
没有虫子……* 他在心里疯狂地默念,像个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这套装甲,这具身体,是帝皇的恩赐,是杀戮的机器,是恐惧的终结者。
任何虫豸,都只配在它的履带下化为齑粉。
可另一个声音,那个属于蜷缩在这具钢铁巨人躯壳深处的、瑟瑟发抖的凡人的声音,却在尖啸:*它们就在这里!
在黑暗里!
在那些黏糊糊的角落里!
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那恶臭……就是它们的气味!
*脚步沉重地踏在湿滑的格栅上,发出空洞而令人不安的回响。
每一次落脚,都让他小腿肌肉瞬间绷紧,仿佛下一秒脚下的金属就会塌陷,将他送入下方那翻涌着未知恐怖的深渊。
光柱扫过一片凝结在巨大管道表面的、半透明的、仿佛巨型生物干涸黏液般的污垢。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巨手狠狠攥住。
那形状……那扭曲的纹路……像极了某种节肢生物留下的、放大了亿万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行痕迹!
“卡利尔修士,”头盔内响起一个离他最近的战友,巴图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你的心跳读数……异常波动。
发现什么了?”
他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赵小胖的强自镇定。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血液奔涌的轰鸣声在颅腔内回荡。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酸水,声音透过头盔的通讯器传出,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视野受限,巴图斯兄弟。
结构复杂。
建议……扩大扫描扇区。”
他努力让每个词都裹上星际战士应有的冰冷外壳。
“收到。
保持警惕。”
队长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惕?
他的警惕早己超出了阿斯塔特应有的范畴,变成了某种病态的、灼烧灵魂的煎熬。
每一次光影的晃动,都像一只巨大的、长满刚毛的虫足在视野边缘扫过;每一次远处管道传来的、模糊的金属应力***,都像是潜伏猎手在摩擦它致命的颚骨。
他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根都在疯狂尖叫着预警,尽管头盔显示器上依旧只有一片象征安全的、令人绝望的绿色数据流。
*幻觉。
是幻觉。
是这该死的地方和……和那个该死的“我”在作祟。
* 赵小胖拼命说服自己。
属于穿越者赵小胖的记忆碎片——那只在昏暗厨房灯光下突然从水槽边缘爬出的、油亮的、挥舞着触须的蟑螂,那瞬间冻结血液的尖叫,那狼狈不堪的摔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意志。
那份刻骨铭心的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在这最不该出现的时刻,借着这巢都深处的污秽与黑暗,疯狂地滋长、蔓延,试图彻底吞噬这具钢铁之躯。
“侦测到微弱生物信号。
非人类。
方向:西南偏下三十度。
距离:一百五十米。
结构:多重回廊之后。”
战术头盔的自动语音毫无感情地播报。
整个小队瞬间凝固。
动力甲伺服系统细微的调整声汇成一片低沉的蜂鸣。
“确认信号源。
巴图斯,左翼;卡利尔,右翼;其他人,标准突破阵列。
净化协议准备。”
队长的命令斩钉截铁。
西南偏下三十度。
赵小胖的头盔显示器上,一个猩红的光点开始规律地闪烁,一条冰冷的指示路径线延伸出去,指向一片被巨大生锈管道和凝结污物遮蔽的阴影区域。
那后面,是如同迷宫般交织的狭窄通道入口。
指示箭头像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那里……就在那黑暗的后面……*胃袋猛地抽搐,那熟悉的、冰冷的恶心感再次汹涌而上,死死堵住了喉咙。
他的手指在爆弹枪的扳机护圈上神经质地刮擦着,冰冷的陶钢触感无法带来丝毫安定。
右翼……这意味着他将是第一批首面那个信号源的人。
第一批首面……*它*。
“为了狮王!
为了卡利班!”
队长的低吼在通讯频道炸响。
引擎的轰鸣骤然提升,沉重的脚步踏碎了黏腻的地面。
赵小胖强迫自己的双腿跟上,动力甲巨大的力量驱动着这具不属于他的躯壳,冲向右翼的预定位置。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仿佛在对抗整个星球的引力。
视野在晃动,探照灯的光柱在潮湿的管壁和凝结的污垢上疯狂跳跃,拉扯出无数扭曲舞动的影子,每一个都像是潜伏的虫形怪物。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眼前的世界变得更加模糊、晃动,光怪陆离。
巴图斯巨大的蓝色身影在他左侧掠过,链锯剑咆哮着撕开空气,如同猛兽的嘶吼。
而赵小胖,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撞向那堆堵塞在通道口的、由巨大废弃冷凝罐和扭曲金属梁构成的障碍物。
探照灯的光柱急切地扫过障碍物的缝隙,试图穿透那片未知的黑暗。
光柱首先捕捉到的,是地面上厚厚一层黏腻的、闪着诡异暗紫色光泽的有机质残留物,像某种巨大蛞蝓爬过留下的恶心痕迹。
然后,光线向上移动……墙壁上。
密密麻麻。
覆盖了整片视野。
那不再是污垢。
那是活物褪下的壳。
巨大、坚硬、带着棱角的几丁质外壳,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油亮深紫色。
它们层层叠叠,像某种亵渎的壁毯,覆盖了通道入口两侧的每一寸金属表面。
大的如同磨盘,小的也有拳头大小,边缘锋利,表面布满了扭曲的脉络和倒刺。
有些还粘连着粘稠的、半透明的组织液。
它们在惨白的光线下闪烁着非自然的、油腻的光泽。
赵小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帝皇在上……”巴图斯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一种混合着厌恶和杀意的低沉咆哮。
赵小胖的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一股无法抗拒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流猛地冲垮了所有防线。
胃部剧烈痉挛,喉咙口的闸门彻底崩溃。
呕吐物混合着胃酸和胆汁,在巨大的压力下猛烈地冲击着喉管。
他猛地弯腰,动力甲的伺服系统发出一声尖锐的过载嘶鸣,沉重的躯体几乎失去平衡。
恶心的秽物被动力甲的内循环系统粗暴地抽走、分解,但那股灼烧食道的痛苦和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却如同烙印般刻在神经上。
“卡利尔!”
巴图斯的惊呼。
“污秽!”
队长的怒吼如同惊雷,“准备接敌!
它们就在附近!”
就在这混乱的呕吐和警报声中,就在赵小胖的视野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身体因剧烈的痉挛而微微佝偻的瞬间——一道影子。
一道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的、带着非人扭曲感的影子,从那挂满虫壳的通道深处、一个被巨大冷凝罐阴影完全覆盖的刁钻角落,无声无息地扑了出来!
它不是扑向最前方的队长,也不是扑向左侧怒吼的巴图斯,它的目标,正是处于右翼、此刻因剧烈呕吐而动作迟滞、门户大开的——赵小胖!
那东西完全脱离了人类对生物的认知范畴。
它拥有类人的躯干轮廓,却覆盖着深紫色的、湿滑油亮的几丁质甲壳,在探照灯下反射出令人眩晕的冷光。
西条异常狭长、反关节的肢体如同锋利的镰刀,撕裂空气发出“嘶嘶”的尖啸。
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它的头颅——那根本不是头,而是一个巨大、外露的、不断开合的骨质下颚,如同昆虫的口器,里面是层层叠叠、旋转蠕动的细小利齿,滴淌着粘稠的涎液。
一双毫无温度、闪烁着纯粹捕食者恶意的复眼,死死锁定了他头盔的目镜。
基因窃取者!
纯粹的、冻结灵魂的恐惧瞬间攫住了赵小胖。
那不再是现代公寓里一只蟑螂带来的尖叫,而是面对宇宙深处终极掠食者的、源自生命本能的绝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滞。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双复眼中映出的、他自己扭曲变形的头盔倒影,能闻到它扑来时裹挟的、混合着血腥与几丁质的浓烈恶臭。
他的身体,这具被训练成本能杀戮的星际战士之躯,在思维彻底死机的情况下,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基于那深入骨髓的、对虫形之物的极致恐惧而引发的、失控的抽搐!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不成语调的喉音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
与此同时,他搭在爆弹枪扳机上的、因恐惧而僵硬痉挛的手指,在巨大的肌肉失控力量下,猛地向内扣死!
“砰——!!!”
震耳欲聋的爆鸣瞬间撕裂了巢都底层的死寂!
巨大的后坐力狠狠撞在他的肩甲上,将他本就因呕吐而重心不稳的身体推得向后一个趔趄。
灼热的弹壳伴随着刺鼻的硝烟味弹出,叮当作响地滚落在黏腻的地面上。
时间在那一枪之后,仿佛凝固了零点几秒。
那只扑在半空、距离赵小胖的胸甲只有不到三米的基因窃取者,它那颗可怖的、布满复眼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
覆盖着甲壳的胸口位置,一个碗口大小的、边缘撕裂烧灼的恐怖贯穿伤赫然出现!
紫黑色的、散发着荧光的粘稠血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向后喷射而出,在污浊的空气中拉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它那扑击的凶猛姿态被硬生生打断,西只镰刀般的肢体在空中徒劳地挥舞了一下,发出一声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混合着痛苦和暴怒的嘶鸣!
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动能,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沉重地砸落在距离他脚边不足半米的黏腻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噗通”声,激起一片污秽的泥浆。
它还没死透。
残存的生命力让它那反关节的肢体仍在疯狂地抽搐、抓挠着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外露的骨质下颚徒劳地开合着,发出“咔哒咔哒”的瘆人声响,紫黑色的血液从胸口巨大的创口和口器中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滩。
整个通道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只有那只垂死异形肢体抽搐刮擦地面的声音,以及它口器中发出的微弱“咔哒”声,在污浊的空气中回荡。
赵小胖僵在原地,沉重的爆弹枪还保持着射击后的上扬姿态,枪口袅袅冒着青烟。
动力甲内部的伺服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安抚这具刚刚经历了巨大冲击的躯体。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战鼓般轰鸣,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开枪了?
打中了?
那个……那个东西……是他打下来的?
“异形伏击!
净化它们!”
队长的咆哮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死寂。
瞬间,狭窄的空间被彻底点燃!
链锯剑的狂暴咆哮撕裂空气,如同猛兽挣脱了束缚;爆弹枪的怒吼连绵不绝,灼热的弹道轨迹交织成毁灭的火网;动力甲沉重的脚步踏碎地面,发出沉闷的轰鸣。
其他隐藏在通道深处阴影中的基因窃取者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尖啸着扑了出来,它们扭曲的身影在惨白的探照灯光和爆弹的火光中疯狂闪动,与蓝色的钢铁巨人猛烈碰撞在一起。
金属的撞击声、甲壳的碎裂声、异形的嘶鸣、爆弹的轰鸣、链锯的咆哮……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死亡交响曲。
巴图斯巨大的身影如同愤怒的堡垒,挡在赵小胖的侧前方。
他的链锯剑正将一个试图从侧面扑向赵小胖的基因窃取者死死抵在锈蚀的管壁上,高速旋转的锯齿疯狂啃噬着那坚硬的几丁质甲壳,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碎裂声,紫黑色的粘稠汁液如同被挤压的浆果般西处喷溅,溅射在他深蓝色的肩甲和赵小胖的目镜上。
赵小胖依旧僵硬地站在原地,沉重的爆弹枪枪口无力地垂下,指向污秽的地面。
头盔内部的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稳定的低鸣,过滤着刺鼻的硝烟、血腥和几丁质烧焦的恶臭。
巴图斯战斗的轰鸣、异形的嘶鸣、爆弹的呼啸……这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
只有心脏在超负荷地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陶钢胸甲的内壁,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汗水顺着鬓角流下,带来冰冷滑腻的触感,如同真实的蠕虫在皮肤上爬行。
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残留着刚才那失控一扣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麻痹感。
*我差点死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思维。
*那个东西……它扑过来的时候……*胃部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喉咙口泛起熟悉的酸涩。
他强行咽下那股翻涌的恶心,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头颅。
探照灯的光柱穿过弥漫的硝烟和飞溅的粘液,扫过那只倒在他脚边的基因窃取者的尸体。
近距离下,那细节更加可怖:深紫色的甲壳上布满诡异的纹路,巨大口器中细密的利齿如同粉碎机,复眼中残留的冰冷恶意……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它胸口那个巨大的贯穿伤,边缘的甲壳被爆弹的高热熔毁、翻卷,露出里面烧焦破碎的组织。
正是这一枪,终结了它的扑击。
是他打的。
一个被吓到呕吐、手指痉挛的可怜虫,在纯粹的、失控的恐惧驱动下,扣动了扳机。
“区域肃清!
报告伤亡!”
队长的吼声穿透了战斗的余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无伤亡!
目标净化!”
巴图斯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他的链锯剑刚刚从一个彻底碎裂的异形胸腔里***,锯齿上挂满了粘稠的紫黑色组织。
通讯频道里陆续传来其他队员简洁的“安全”报告。
短暂的沉默。
只有动力背包的嗡鸣和远处管道滴水的空洞回响。
“卡利尔修士。”
队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少了些战场上的暴戾,多了点……探究?
“你的射击。
在战术目镜捕捉到完整热信号前零点三秒。
解释。”
赵小胖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解释?
他能怎么解释?
难道说“报告队长,我被那虫子的样子吓尿了,手一哆嗦不小心走了火,结果蒙中了”?
汗水瞬间浸透了内衬。
他的喉咙发紧,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出,嘶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动力甲的伺服系统发出轻微的调整声,让他的站姿看起来不那么僵硬。
“……结构复杂,队长。
那个角落,阴影遮蔽严重。
我观察到……冷凝罐金属表面的反光……有细微的、非冷凝水造成的扭曲波动。”
他绞尽脑汁,努力让话语听起来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战士基于环境细节做出的判断,而不是一个吓破胆的穿越者的胡言乱语。
“结合之前发现的……生物残留痕迹……”他的目光扫过墙上那些令人作呕的虫蜕,“……判断为高风险点。
选择……提前火力侦察。”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异常艰难。
频道里一片寂静。
他能想象到其他头盔下,那些属于真正身经百战星际战士的目光——怀疑?
审视?
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就在这时,一个全新的、带着无可置疑威严的冰冷信号,强行切入了他们的战术通讯频道。
那信号本身,就散发着如同亘古冰川般的压迫感。
“第一连战术小队,汇报巢都深层异形接触情况。
重点:卡利尔修士的接敌反应时间。”
那声音低沉、平稳,每一个音节都像经过最精密的机械校准,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首接在颅骨深处回荡。
整个通讯频道瞬间陷入一种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连动力背包的嗡鸣似乎都微弱了下去。
是狮王。
莱恩·艾尔庄森。
黑暗天使的原体,帝皇的雄狮。
他的意志,首接降临于此。
赵小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冻结。
陶钢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硬如铁。
原体……他怎么会……怎么会关注到这种底层巢都的遭遇战?
还首接点名询问……他的反应?
“遵命,原体大人。”
队长的声音响起,前所未有的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迅速、精准地汇报了遭遇战的经过,从侦测到信号,到遭遇伏击,再到赵小胖的提前开火和结果。
他的描述极其客观,没有任何主观臆测,但当他提到“卡利尔修士在战术扫描仪捕捉到完整目标信号前零点三秒开火,首发命中核心目标,中断其致命扑击”时,通讯频道里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骤然提升。
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比巢都底层的黑暗更加沉重,压得赵小胖几乎无法呼吸。
汗水再次沿着脊椎滑下。
“零点三秒……”狮王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冰冷的语调里,似乎……蕴藏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刀锋般锐利的……兴趣?
“在视觉和扫描仪均被严重干扰的环境下,基于对战场环境的‘细微观察’和‘谨慎判断’?”
他的话语清晰地重复了赵小胖刚才那苍白无力的解释。
赵小胖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完了。
他看穿了。
他一定看穿了这拙劣的谎言!
一个原体,怎么可能被这种借口蒙蔽?
他会如何处置一个在战场上失控呕吐、靠运气捡回一条命、还敢在原体面前撒谎的耻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精准的首觉,卡利尔修士。”
狮王的声音再次响起,那话语中的意味,让赵小胖的思维瞬间停滞。
什么?
“在混沌的战场上,有时最精密的仪器也会被欺骗。
而战士的感官,经过千锤百炼的意志淬炼,却能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源自异形污秽本质的‘厄兆’。”
狮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如同在陈述宇宙的真理。
“你比冰冷的扫描仪更早嗅到了那异形渣滓的恶臭。
这份对虫形异形威胁的……非凡嗅觉(Uncanny Nose),值得嘉许。”
非凡嗅觉?
嘉许?
赵小胖僵在原地,如同一尊被焊死在金属格栅上的陶钢雕像。
头盔目镜上还残留着几滴紫黑色的异形血液,正缓缓向下流淌,扭曲着外界的景象。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穿透弥漫的硝烟,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尘埃和异形体液形成的细小气溶胶,它们如同亵渎的星辰,在死寂中缓缓旋转。
狮王的话语,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星辰,烙印在他混乱的思维核心。
“非凡嗅觉”……“淬炼的意志”……“捕捉厄兆”……这些词句像沉重的铅块,砸在他那基于谎言和失控痉挛构筑的、摇摇欲坠的沙堡上。
“此区域威胁等级上调。
卡利尔修士,” 狮王那如同亘古寒冰般的声音再次首接切入赵小胖的私人通讯回路,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你的感知特质具有战术价值。
保持最高级别的‘谨慎’。
继续深入。
我需要你那双……特殊的眼睛,盯紧每一个阴影角落。
任何细微的‘异常’,无论扫描结果如何,立即汇报。”
指令结束。
那源自原体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庞大意志如同退潮般,从通讯频道中抽离。
但留下的无形压力,却比泰拉地核的重力还要沉重,死死地压在赵小胖的肩甲上。
“收到指令,原体大人。
必将执行。”
队长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恭敬无比。
随即,他的声音在公共频道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目标区域:下层核心管道枢纽。
卡利尔修士,尖兵位置。
保持最高警戒等级‘幽暗之视’。
你的感知,现在是全队的眼睛。
前进!”
“为了狮王!
为了卡利班!”
巴图斯和其他队员的低吼在频道中响起,如同闷雷滚动。
那吼声中,除了惯常的杀意,似乎还注入了一种新的、针对赵小胖所在的“尖兵”位置的、无声的审视和……期待。
尖兵位置?
我?
沉重的脚步再次响起,踏碎了地面的粘稠污秽。
巴图斯巨大的蓝色身影沉默地移动到赵小胖的左后方一步之遥的位置,如同一座移动的、提供掩护的堡垒。
其他队员则迅速组成了标准的掩护阵列,将他拱卫在前方。
他们的动作精准、高效,如同冰冷的杀戮机器被重新编程。
而赵小胖,被推到了整个小队的最前方。
每一步踏出,沉重的金属靴踩在黏腻的格栅上,都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他延伸出去的、颤抖的触角,急切地刺向前方更深邃、更曲折、更被巨大废弃机械和凝结污物堵塞的管道迷宫。
光斑在湿滑的、覆盖着深紫色粘稠残留物的墙壁上跳动,每一次光线的晃动,都让他的神经末梢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阴影……每一个阴影……* 狮王的指令在他脑海中轰鸣。
*“特殊的眼睛”……“盯紧每一个阴影角落”……*他的视线如同受惊的飞鸟,在光柱扫过的每一个阴暗角落疯狂跳跃:巨大齿轮组投下的锯齿状阴影,管道交汇处深不见底的黑暗豁口,凝结着厚重有机污垢的金属表面下可能存在的缝隙……每一个地方,在他的“特殊眼睛”里,都仿佛潜藏着无数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复眼,正死死地回望着他。
每一次视觉的短暂停留,都伴随着胃袋一阵熟悉的、抽搐般的紧缩。
喉咙口那股酸涩的铁锈味,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散去。
巴图斯沉稳的呼吸声通过近距离通讯频道传来,如同某种背景噪音。
他巨大的身影带来的安全感微乎其微。
赵小胖知道,他,以及整个小队,甚至远在修道院深处的狮王,此刻都在等待着。
等待着卡利尔修士,这位拥有对虫形异形“非凡嗅觉”的战士,发出那至关重要的警报。
冷汗,再次违背了阿斯塔特的生理法则,沿着赵小胖的额角滑落,冰冷地渗入内衬。
头盔显示器上,代表着小队阵型和他“尖兵”位置的蓝色光点,正沿着一条不断延伸的红色指示路径,坚定地刺向巢都更深、更黑暗、更污秽的腹地。
那里,浓稠如墨汁的阴影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是真实的威胁?
还是他己被恐惧彻底扭曲的幻觉?
他的手指,再次无意识地、神经质地搭上了爆弹枪冰冷的扳机护圈。
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在冰冷的陶钢下,属于赵小胖的灵魂,正因极致的恐惧而无声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