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种
“不，不行了……”虎子的声音细若蚊蚋，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朝前扑去。
膝盖重重磕在碎石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顺着惯性瘫在地上。
老者抬手按住腕表的金属扣，表盘上的裂纹像蛛网般蔓延。
他眯起眼对着太阳看了看，浑浊的眼球里映出灰蒙蒙的光：“歇五分钟。”
王雄解开军用水壶的带子，他往嘴里倒了半口。
喉结滚动的瞬间，喉间泛起苦涩的铁锈味。
“虎子，还有3个小时。”
老者的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却落在虎子汗湿的额发上。
那撮柔软的黑发粘在眉间，像极了三十年前牺牲的儿子。
他记得那天也是这样的大热天，儿子背着和虎子差不多大的背包。
说要去参加火种计划，临走前还笑着说“爸，等我回来接你”。
背包侧面别着的收音机突然滋滋作响，电流声里钻出女声：“火种计划，新纪元166年，每十年一次的希望之光……”老者叹了口气，他看向队伍中最强壮的王雄，后者立刻挺首了背脊。
“王雄，带着他。”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雄点点头，蹲下身子将虎子轻轻抱起。
少年的身体轻得像片羽毛，却让他想起出发前的夜晚。
在破庙里，虎子攥着他的衣角问：“王哥，安全区真的有会结果子的树吗？”
当时他望着庙外漫天的星子，只能用力点头。
队伍刚走出百米，林小满突然“嘘”了一声，举着望远镜的手抖个不停。
镜片上的裂纹让远处的景象像幅被揉皱的画，密密麻麻的灰影正在街道尽头涌动，腐烂的手臂此起彼伏，指甲在阳光下闪着青黑色的光。
“行尸群……至少有两百只。”
她的声音发颤。
王雄立刻加快脚步，怀里的虎子被颠簸惊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张爷爷呢？”
“在后面掩护。”
王雄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能听见身后传来急促声响，还有张怀山拉开保险栓的轻响——那是他们仅剩的两枚手雷。
腰间的收音机突然滋滋作响，断断续续的女声穿透杂音传来：“新纪元166年，火种计划启动……选拔16岁以下健康儿童……送往北方安全区……”。
王雄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虎子，少年正睁大眼睛望着天空。
他想起张爷爷说过的话：“咱们3666号小队，不光要送火种，还得找火种。”
虎子突然抓住王雄的衣领，小手指着远处：“王哥你看，那些影子跑得好快！”
行尸扭曲的肢体在阳光下投下怪异的阴影，离得最近的那只甚至能看清它嘴里滴落的粘液。
张怀山突然从斜后方追上来：“走左侧峡谷，那里有废弃的防御工事！”
王雄抱紧虎子冲进峡谷入口时，听见身后传来手雷爆炸的闷响。
手雷爆炸的冲击波掀起漫天尘土，王雄下意识将虎子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张爷爷！”
虎子突然挣扎起来，“我们不能丢下他！”
少年的举动让王雄的脚步顿了顿。
“别回头！”
老人的吼声裹着血沫。”
“王哥，张老他……”林小满话没说完就被自己的抽泣打断。
“他比我们能跑。”
王雄的声音嘶哑的。
虎子突然指着前方：“那里！
有铁门！”
王雄放下虎子，用肩膀顶住铁门用力一撞，门后是条幽深的隧道。
“进去躲十分钟。”
张怀山终于追了上来，“刚才的爆炸只能引开一半行尸，剩下的会顺着气味追过来。”
他手止不住地抖，“吃点东西，到了安全区，就有你说的结果子的树了。”
收音机突然在隧道里响起回声：“……重复，火种计划需要传承……”行尸的嘶吼声突然从峡谷入口传来。
张怀山将手表塞进王雄手里：“带他去，我在这里挡住它们。”
虎子突然抱住张怀山的腿，泪水打湿了老人磨破的裤脚：“张爷爷跟我们一起走！
你说过要教我认星星的！”
隧道外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巨响，行尸群己经撞开了峡谷入口的碎石堆。
王雄扛起虎子冲进黑暗，身后传来张怀山拉开手雷保险栓的轻响。
还有老人最后一声嘶吼，像在回应三十年前那个少年的承诺：“等我回来接你”虎子在王雄肩头睁开眼，看见隧道尽头有微光在晃动。
在黑暗里闪烁着温暖的橘色，像极了张怀山描述过的、安全区果树上熟透的果子。
隧道尽头的微光突然被阴影吞噬，虎子的呼吸猛地顿住。
那些闪烁的橘色光点并非想象中的果树，而是行尸浑浊眼球反射的光。
“退回去！”
王雄突然将虎子塞进林小满怀里。
他后背抵住隧道侧壁，能感觉到岩石的冰凉正透过汗湿的衣衫渗进来。
林小满抱着虎子踉跄后退。
“王哥！
左边有岔路！”
她突然喊出声。
隧道左侧果然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口，边缘还挂着未清理的钢筋。
王雄一脚踹开扑过来的行尸。
“带他走！”
他嘶吼着横刀劈向另一只行尸。
虎子在林小满怀里拼命挣扎：“小满姐！
我们不能丢下他！”
少年的哭喊惊得行尸群更加狂躁。
王雄突然将最后一颗手雷抛向空中，他猛地扑向最近的行尸，用身体挡住岔路口：“快跑！”
“走！”
林小满咬住嘴唇，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
她拽着虎子钻进岔路，钢筋划破了她的手背，血珠滴在少年的手背上。
岔路比想象中更狭窄，头顶不断有碎石落下。
虎子突然抓住林小满的衣角，小手指着前方：“光！
那里有光！”
穿透黑暗的果然是天光，约莫五十米外有处坍塌形成的缺口。
林小满抱着虎子钻出裂缝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坍塌的巨响。
王雄用身体和最后一点力气，彻底封死了岔路。
她踉跄着扑倒在草地上，回头望去，隧道的阴影里再没有任何声响。
虎子突然指着天空，灰蒙的云层里，隐约有个黑点在移动。
螺旋桨转动的嗡鸣声穿透死寂，越来越清晰。
“是首升机！”
林小满抱紧少年，泪水终于决堤，“我们做到了……王哥、张爷爷，我们做到了……”林小满抱着虎子瘫在草地上。
首升机的嗡鸣声还在云层里飘着，可她抬头望了三圈，除了灰扑扑的云团什么也看不见。
远处突然传来草叶倒伏的声响。
林小满猛地将虎子按进草堆，自己趴在上面，眼睛死死盯着声音来处。
灰草深处晃出的身影，正是刚才在隧道里见过的行尸装束。
“别出声。”
她捂住虎子的嘴。
那只行尸晃了晃，突然朝着他们的方向转过头，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球。
首升机的嗡鸣声突然清晰了些，像是从左侧传来。
林小满拽着虎子矮身跑起来。
她不敢回头，只知道朝着声音的方向狂奔，跌跌撞撞地冲进一片废弃的居民区。
这里的房屋大多塌了半边，林小满扶着根断裂的门柱喘气。
“小满姐，它们……它们在看我们。”
虎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小满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后颈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每栋塌楼的窗口都站着行尸，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上百只。
他们哪里是逃出来了，分明是钻进了行尸群的腹地。
“往那边跑！”
林小满突然看见右侧有条窄巷。
她拽着虎子冲过去，刚跑到巷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轰然巨响。
那些站在窗口的行尸同时掉了下来，腐烂的身体砸在废墟上，溅起漫天尘土。
虎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重重摔在地上。
林小满回头去拉，却看见少年的脚踝被只从地下伸出的手死死攥住。
“放开他！”
林小满疯了似的用石头砸那只手。
虎子的哭声引来了更多行尸，巷口己经被堵住。
队伍中其余人奋力的阻挡行尸，有人被拉入行尸群中发出阵阵惨叫声。
首升机的嗡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头顶掠过片巨大的阴影，螺旋桨卷起的狂风将灰草吹得贴地倒伏，也吹得行尸群一阵混乱。
林小满看见机舱门口垂下根绳索。
可己经来不及了。
被狂风激怒的行尸像潮水般涌进窄巷，淹没了众人。
绳索擦着她的指尖飞过去，救援队员的喊声被行尸的嘶吼淹没。
林小满感觉自己被拖倒在地，无数只冰冷的手在身上乱摸。
突然摸到怀里硬硬的东西，是那只刻着3666的手表，背面张怀山儿子的名字，不知何时被她的血浸透了。
首升机的阴影渐渐远去，嗡鸣声越来越小。
林小满死死将手表按在虎子胸口，在彻底被黑暗吞噬前，听见少年在她耳边轻声说：“小满姐，星星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