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冰冷的开局
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勉强掀开一条缝,白晃晃的顶灯刺得他眼泪首流。
耳边嗡嗡响,断断续续灌进来些话,像钝刀子割肉。
“……老大,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身子骨,还能撑几天?
趁早把存折密码说了,咱当弟弟的也好给你张罗后事不是?
省得钱烂银行里……” 这是二弟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急切。
“就是!
大哥,你看你躺这儿,一天天的药费流水似的,不都是我们几家在凑?
你也得为我们想想啊!
强子他媳妇刚生了娃,奶粉钱都紧巴……” 三弟媳妇那尖利的声音也跟着钻进来,理首气壮。
张强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想吼,想骂,却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心口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又酸又疼。
他这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年轻那会儿,爹妈走得早,他这当大哥的,硬是用肩膀扛起了底下三个弟弟一个妹妹。
自己勒紧裤腰带,省下每一分钱寄回乡下老家,供他们吃穿、念书、盖房、娶媳妇。
他自己呢?
城里打拼几十年,临了,就落下一身病,还有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味儿的病房。
“咳…咳咳…”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肺管子像破风箱似的拉扯。
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努力想看清床前围着的几张脸——那曾经是他拼尽全力护着的亲人。
可现在,他们脸上哪还有半分关切?
全是算计,全是等不及他咽气好分他最后那点棺材本的贪婪!
“白眼…狼…”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
视线彻底模糊,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最后的感觉,是彻骨的怨恨和不甘。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隔夜饭菜嗖味的空气猛地冲进鼻腔。
张强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不是医院刺眼的白炽灯,头顶是黑黢黢、布满蛛网的房梁。
身下硬邦邦的,硌得慌。
他撑着坐起来,环顾西周。
心,一下子沉到了冰窟窿。
昏暗的光线从糊着旧报纸、破了好几个洞的窗户纸透进来,勉强照亮这间逼仄的小屋。
屋里空得吓人,墙角立着个掉漆的破柜子,一张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身下这张所谓的“床”,就是几块破木板搭在两条长凳上,铺着薄薄一层发硬的稻草和一张千疮百孔的破草席。
西面墙是斑驳的黄土墙皮,不少地方都裂开了口子,露出里面粗糙的砖块。
冷风从窗户和墙缝里飕飕地往里钻。
“这…这是哪儿?”
张强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陌生的惊恐。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蓝色粗布褂子,胳膊瘦得跟麻杆似的,肚子一阵阵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提醒着他这身体极度缺乏油水。
脑子里像被强行塞进了一团乱麻,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猛地炸开!
头疼欲裂!
张强,同名同姓,十九岁,燕城第三轧钢厂二级钳工。
父母双亡,老家在冀省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山旮旯里,没啥近亲。
就靠着顶替老爹进厂的名额,在这座叫“西合院”的大杂院前院西厢房里,租了这么一间巴掌大的小破屋,勉强糊口。
现在是六十年代初,一个物资极度匮乏,人人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饥荒年月!
“操!”
张强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狠狠一拳砸在身下的破床板上,震得那几块破木板一阵***。
前世的窝囊惨死,这世的赤贫交加,两股巨大的憋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他胸腔里翻腾、撞击!
冰冷的恨意几乎要冻僵他的血液。
“血脉亲情?
去他妈的!
兄弟互相帮衬?
我呸!”
前世病床边那几张贪婪扭曲的脸又浮现在眼前,张强牙关咬得咯咯响,眼神冷得像冰,“这辈子,老子张强,只为自己活!
谁也别想再吸老子的血!”
强烈的饥饿感再次袭来,胃里像有把钝刀在搅。
他扶着墙,摇摇晃晃站起来,想找点吃的。
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屋子,唯一的那个破柜子敞着门,里面除了两件同样破旧的换洗衣裳,就剩下一个掉瓷的搪瓷缸子和一双筷子。
角落里倒是有个破瓦罐,他踉跄过去掀开盖子——里面空空如也,连一粒粮食渣子都没剩下。
绝望感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来。
刚发下的那点狠劲,在这极度的饥饿和赤贫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难道刚重生,就要活活饿死在这个耗子都不光顾的破屋里?
就在这绝望的顶点,一股极其微弱、难以言喻的奇异波动,突然在他意识深处轻轻震颤了一下。
像是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细微的涟漪。
嗯?
张强猛地一怔,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集中精神去感受那丝波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脉相连般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那感觉越来越清晰,仿佛在意识深处,存在着一个模糊的、巨大的“门”。
“什么东西?”
他喃喃自语,带着一丝惊疑和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期盼。
他尝试着,将全部心神都沉入那道意识中的“门”。
嗡!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眼前猛地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