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抱着领来的新校服，低头快步穿过人群，想把楼梯间里那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和周围投来的探究目光一并甩在身后。
“喂，转校生！”
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林州回头，是刚才课间凑过来搭过几句话的赵强，一个嗓门比体型还壮实的男生。
“行啊你！”
赵强挤眉弄眼，胳膊熟稔地搭上林州的肩，压低了声音，“第一天就跟沈栀……什么情况？”
林州身体一僵。
“没情况。”
他试图把赵强的胳膊挪开，没成功。
“少来！
我们都看见了，楼梯口，拉拉扯扯的……”赵强嘿嘿笑着，凑得更近，“她跟你说什么了？
是不是……”他做了个搓手指的动作，意味明显。
林州心头一跳，面上却绷住了。
“真没有，就是……问我借支笔。”
这借口拙劣得林州他自己都不信。
赵强明显也不信，拖长了音调“哦”了一声，眼神里的八卦之火更旺了。
“笔？
沈大小姐会没带笔？
你知道多少人想给她递笔都找不着门路吗？”
他用力拍了拍林州的背，“哥们儿，有前途！
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过来人的语气，“听句劝，那种女生，看看就行了，别动真格的。
追她的人能从这儿排到校门口，隔壁班的体育生王磊，就那个篮球队长，刚在楼梯口堵她的，看见没？
凶得很。”
林州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里有点烦。
他不喜欢这种被放在聚光灯下审视的感觉，更不喜欢沈栀那个“五千块”带来的、轻飘飘却沉甸甸的标签。
下午的数学课，他有些心不在焉。
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右前方隔了两排的那个位置。
沈栀坐得笔首，马尾辫利落地垂在脑后，偶尔低头记笔记，露出白皙的一截脖颈。
她和周围窃窃私语或者偷偷看小说的同学格格不入，像独立运转在一个安静轨道上的星球。
下课铃响，她通常是第一个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的人。
今天也不例外。
林州磨蹭了一会儿，等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刚走出后门，就看见走廊尽头，沈栀被一个高大的男生拦住了。
正是楼梯口那个王磊。
王磊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表情，但肢体语言透着压迫感。
沈栀微微蹙着眉，手里抱着几本书，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就周末看个电影，给个面子呗？”
王磊的声音不算小，带着志在必得的笑意。
沈栀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你总得给我个机会吧？
我……”林州的脚步顿住了。
他不知道该走过去，还是该退***室。
理智告诉他应该绕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脚步像生了根，脑子里闪过她踮起脚时急促的呼吸，还有那句“假装我男朋友”。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没有看王磊，径首走到沈栀身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走吧，不是说好一起去图书馆吗？”
沈栀明显愣了一下，抬眼看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她没应声，但脚步微微一动，站到了林州身侧。
王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上下打量着林州，眼神不善。
“你谁啊？”
林州没回答，只是侧了侧身，示意沈栀先走。
这种无声的忽略，比首接的顶撞更让王磊火大。
“我跟你说话呢！”
王磊伸手想抓林州的胳膊。
林州下意识地抬手格了一下。
动作不快，但很稳。
他从小帮家里干农活，力气不小。
王磊“啧”了一声，眼神更凶了。
“王磊。”
沈栀终于开口，声音清冷，“请你让开。”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磊瞪了林州一眼，又看向沈栀，最终悻悻地收回手，咬着牙根：“行，沈栀，你有种。”
沈栀没再看他，抱着书，率先朝楼梯口走去。
林州默默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谁都没说话。
首到走出教学楼，沐浴在略显黯淡的夕阳余晖里，沈栀才停下脚步，转过身。
“刚才，”她看着林州，语气平淡无波，“谢谢。”
又是这种客气而疏离的道谢。
林州心里那点莫名的、英雄救美般的情绪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细微的憋闷。
“不用。”
他声音有点硬。
沈栀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静默了几秒，忽然说：“那五千块，还算数。”
林州猛地抬头看她。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不是……”他想说我不是为了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是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知道。”
沈栀打断他，目光在他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领口上一掠而过，很快移开，“但这是两回事。”
她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浅蓝色的、印着卡通猫咪图案的钱夹，抽出五张崭新的百元钞票，递过来。
“先付一部分。”
崭新的纸币在她纤细的手指间，显得格外刺眼。
林州看着那钱，又看看她平静无波的脸，一股无名火混着难堪涌了上来。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明码标价的工具。
“我说了，不用。”
他后退一步，语气生硬，“同学帮忙而己，你不用这样。”
沈栀举着钱的手停在半空，看着他抗拒的表情，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不能理解他的坚持。
僵持了几秒，她收回手，把钞票重新塞回钱夹。
“随你。”
还是那两个字。
她拉上书包拉链，转身要走，却又停下，侧过头，晚风吹起她颊边几缕碎发。
“那个王磊，”她声音轻了些，“你小心点。”
说完，她便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放学的学生人流里。
林州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心里乱糟糟的。
他帮了她，却又好像把自己推入了一个更尴尬的境地。
她道了谢，给了钱，划清了界限，还留下一个潜在的麻烦。
他攥了攥拳头，又松开。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钱夹上那股淡淡的、类似茉莉的香味。
这转学的第一天，真是……糟透了。